陌生人

　　看雨
　　
　　雨在窗外
　　越下越大
　　這么大的雨
　　流淌在玻璃上
　　
　　我看不清
　　雨中的其他東西
　　只看見，我
　　站在被雨淋濕的玻璃中
　　看著雨
　　不停地在下
　　
　　雨中的道路
　　已被淹沒
　　也聽不見任何
　　雨以外的聲息
　　
　　我從未像現在這樣
　　一直在看下雨
　　沒有見過
　　一場雨
　　能下得這么大
　　沒有見過
　　雨會這么下著
　　
　　駱家壩
　　
　　暮色中將要隱去的壩子
　　樹蔭把花環
　　套在了你的脖子上
　　月光照著你的胸膛
　　
　　在我又一次靠近你時
　　看見道路繞過你的村舍
　　也把燈火
　　帶到了別處
　　
　　黑暗中留下了
　　老人和孩子的目光
　　藏在屋檐的深處
　　顯得茫然而不知所措
　　城市和商業的大手
　　正在把你掏空
　　
　　駱家壩，今晚
　　云朵落在了你的前額
　　不肯離開
　　河流從你中間經過
　　放慢了腳步
　　
　　在資本的威力面前
　　你的夢微不足道
　　滴血的眼眶
　　也改變不了未來
　　
　　鋼鐵和水泥的陰影
　　已經爬滿了屋頂
　　你今夜的安睡
　　被放在了路上
　　
　　駱家壩，夜雨會在黎明時分
　　再次敲打你的房門
　　之后，炊煙燃起
　　落在你前方的路上
　　飄忽不定
　　
　　從屠宰場門口經過
　　
　　在屠宰場門口
　　常常會遇見
　　一隊隊馬匹經過
　　牽馬的人
　　和趕馬的人
　　一前一后
　　異鄉的草帽
　　扣在陌生人的頭頂
　　帽檐以下
　　是半遮蓋的臉龐
　　水和馬的草料
　　搭在馬背之上
　　聽不到
　　人和馬的聲息
　　也看不清
　　各自的表情
　　在屠宰場圍墻外
　　偶爾會傳來
　　馬的嘶叫
　　但無法弄清
　　是一匹馬正在被砍殺
　　還是另一匹馬
　　看見了
　　一匹正在倒下的馬
　　
　　陌生人
　　
　　黑暗中看見自己的影子
　　像是同陌生人的相遇
　　走過的路程
　　在身后變得無影無蹤
　　
　　陌生人的眼睛
　　自己的表情
　　像黑暗一樣驚恐
　　像黑暗一樣含混不清
　　
　　在路上
　　才會真正走失
　　同陌生人相伴
　　仿佛踏上了
　　沒有終點的旅途
　　
　　黑夜讓我與自己
　　形同路人
　　陌生的東西
　　在黑夜里更加陌生
　　我正與自己
　　擦肩而過
　　
　　椅子
　　
　　黑色的軟牛皮面
　　是那種能轉動的老板椅
　　三年時間
　　有四任經理
　　在上面坐過
　　因為要不斷地
　　起身坐下
　　迎來送往
　　扶手的地方已經有些發亮
　　有些人更愿意和椅子交往
　　同椅子的感情更深
　　已經習慣了
　　對著空座椅
　　也點頭哈腰
　　
　　宿命
　　
　　夏天的雷電
　　在道路上閃過
　　緊接著就會有
　　交加的風雨
　　筆直的路
　　伸向天邊
　　也在近處分開了岔口
　　
　　黑夜里的燈火
　　像浮在水中的影子
　　它的盡頭依然深不可測
　　
　　路上的一切
　　令行路的人
　　更加沉默
　　
　　悄悄細語
　　大聲叫喊
　　對于死亡的恐懼
　　始終都在記憶的中心
　　
　　行路的人
　　長著跛腿
　　生來就是啞巴
　　在暴風雨來臨之前
　　不經意間踏進了
　　自己預言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