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們碰到一塊兒都悄悄議論,說今年過年,曹家的門鈴可是消停多了。
往年一到年跟前,曹家的門鈴就會響個不停,上曹家送禮的人絡繹不絕。一會兒門鈴響,一會兒門鈴響,吵得四鄰不安的。不但鄰居嫌他家的門鈴鬧得慌,連曹家人自己都有點煩了。曹書記七八十歲的老父親自己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干脆不起來開門。送禮的人只好把東西放在門外頭,在送的東西上貼張字條,寫上自己的名字,比如豬肉柈子,整只的羊坷垃,整條的狗坷垃,這些東西扛來扛去的不容易。再說讓別人瞧見了也不大好。回頭趕緊給曹書記打電話,告知一下,說過年了,給你弄只羊,弄條狗。怎么摁了半天門鈴也沒人開呀?東西只好放在你們家門外頭了。曹書記就知道是老爺子又沒給人家開門。后來曹書記的老婆只好天天專門守候在家里。一次在樓道里碰上對門的女人,對門的女人說這陣子咋總也看不著你出門?曹書記老婆說,出啥門,家里成天來人,眨巴眼兒工夫也離不開。都快煩死我啦。對門的女人就笑著說可不是么,你們家的門鈴這陣子是有點吵。樓下的那天還以為是我們家呢,問我,我說哪是我們家呀。我們家那個官小,哪有那么些送禮的呀!若是有那么些送禮的,我寧可吵點。曹書記老婆說哎呀你可不知道,這些年,我就怕過年。一到過年咋這么鬧得慌,連個打麻將的工夫都沒有。曹書記老婆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對門女人偷偷撇下嘴。
別看曹書記老婆嘴上這么說,當那些陌生的面孔,絡繹不絕地摁響她家的門鈴,當對門的女人向她瞥來嫉妒的目光,這種時候,曹書記老婆的心里就像打開了兩扇門一樣敞亮。看著那些吃不了用不盡的東西,眉開眼笑的。曹書記老婆有時會把那些東西慷慨地施舍給鄰居們,說是讓鄰居們幫她家消化消化,說這可咋整,那么些東西,啥時候能吃了,爛了白瞎啦。說著嘆口氣,好像遇上了多犯愁的事兒。鄰居女人們互相擠擠眼兒,并不拒絕,有點不要白不要的意思。明知道這是曹書記老婆在向她們顯擺呢,讓大伙知道知道,上她家送禮的人推不開搡不開的,東西有的是,要什么有什么。過年什么都不用自己花錢買。鄰居們心里不舒服,可嘴上卻直夸曹書記老婆心眼兒真好,咱們這個樓,誰也沒有曹嬸大方。都說越有越摳門,你可跟人家不一樣。曹書記老婆說,可不,你說我這個人,就是心軟。誰有個困難啥的,我一點也看不了。鄰居們就說攤上你這么個鄰居,也不知道我們這是哪輩子修來的福啊!曹書記老婆也不知道聽沒聽出這話中的另外一層含義,一臉普度眾生的慈祥。背后曹書記老婆在曹書記面前也發牢騷,說這些人也是,誰家過年能吃了那么多東西?明知道吃不了還送。年年送這些破玩意兒。就不能換換樣?曹書記詫異地盯著老婆看了半天,說你這人可真是的。我這才當幾年領導,我自己都沒當咋的,咋把你當出這么多毛病來呢!人家送禮你還挑三揀四的,得著便宜賣著乖。有點燒包了吧?忘了咱家頓頓吃窩窩頭的日子了?過年能買上二斤豬肉吃頓餃子就燒高香啦!那時候咱們鄰居楊支書家,有人給送幾斤蘋果幾包槽子糕你還眼紅得不得了呢。你們女人哪,狗肚子裝不了二兩香油。曹書記老婆說我就是這么說說,惹出你這么大一堆話。那時候是那時候,現在是現在。那時候過年還憶苦思甜呢,現在你咋不憶苦思甜了呢?你不也是次煙兒不稀得抽,次酒不稀得喝,出門就坐車嗎?你咋不騎自行車了呢?還說我。曹書記老婆白了丈夫一眼。
其實曹書記老婆除了對人家送的那些東西感興趣之外,更讓她感到無比快樂的,是人家見了她立刻就像葵花一樣綻放的笑臉,是人家那種畢恭畢敬的態度。不管是什么人,凡是來送禮的,在她這個領導家屬的跟前,都表現得像個剛過門的小媳婦似的,怯生生的,緊張拘束,嘴上一口一個“曹嬸”、“阿姨”地叫,叫得那個甜,那個親切。包括那些年齡跟她差不多,應該管她叫嫂子的,也規規矩矩的。來人差不多都要自我介紹介紹,叫什么叫什么(這是必須的,否則,送完了禮,人家連送禮的都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不是白送了嗎),說在曹書記手下干工作很順心,說曹書記對他們不錯,為了表示感謝,過年了來看看曹書記,不成敬意等等。她呢,知道人家在單位大小都是個領導,可是在她面前好像什么都不是了,什么低三下四的話都能說,自然很是受用,有一種非同尋常的快感。也就真把自己當成了人家的婆婆,婆婆在小媳婦面前自然是要有威儀的。但開始不是。開始曹書記老婆收了人家禮物還覺得不好意思,推三阻四地客氣,一再表示感謝,曹書記回來趕緊向曹書記匯報,誰誰都拿了啥東西,囑咐曹書記記著人家,給人家辦事。后來慢慢就不當回事了,辦不辦事都無所謂了,心安理得了。覺得他們送是他們應該的。下級孝敬上級就像兒子孝敬老子。于是言行舉止都變得慢條斯理的,說話,走路,做事,都是慢條斯理的。比如,聽到門鈴響了,也不馬上開門,一定要等門鈴響上幾遍。開了門,見了人家,臉上也沒了從前那種待人接物應有的熱情。其實說白了就是架子越來越大,高不可攀的樣子。對那些一如既往地送豬肉柈子的,送好煙好酒的,送名貴補品的,曹書記老婆早已經厭倦了,嘴上連句謝謝的話都懶得說。即使是對于那些送“信封”的客人,曹書記老婆在不明里面的真相之前,也難得露出燦爛的笑容。
曹書記老婆也一天比一天款式起來,把自己往闊太太的角色上打扮,頭發也焗黑了,燙成羊毛卷。脖子上手上,金光閃閃的。臉上的溝溝坎坎也都被高檔化妝品抹平了。衣服呢凈挑品牌的穿,不是品牌的根本就不上身了。對門女人見她幾天就換一套,幾天就換一套,把曹書記老婆上下打量著,眼睛瞪得溜圓,眉毛飛揚著,說喲,這是多咱買的?這么合身。你可真會買衣裳。曹書記老婆就說,哪有啊,是別人送的。上海買的呢。隔幾天見著曹書記老婆身上的衣服不是前天穿的那套了,一驚一乍地,說哎呀這又是擱哪兒買的,咱們街里咋沒瞧見有賣的呢?曹書記老婆就說,咱們街里哪有這種款式的。這是我們老曹上廣州出差買的。對門女人嘴里嘖嘖著,意思是瞅瞅人家,可真沒法跟人家比。曹書記老婆就一臉的自豪。曹書記老婆從電視劇里還學會了比較高級的消遣。有錢人家的太太都養個什么寵物,跟曹書記一念叨,沒過兩天就有人給送來一只雪白雪白的長毛小狗,曹書記老婆甚是喜歡,天天出門抱在懷里,給那小狗起名叫毛毛。毛毛腦袋上的毛特別長,眼睛都被擋住了,兩只大耳朵耷拉著,黑嘴巴,樣子兇巴巴的,見了生人先嗚嗚地,像是發出警告,繼而便汪汪。有曹書記老婆在跟前的時候表現得尤為突出,沖誰都敢叫,都敢使威風。見了曹書記都愛答不理的,趴那懶洋洋地不動彈,像是沒看見一樣。只有見了曹書記老婆卻把個尾巴不停地搖,搖得曹書記老婆心里那個歡喜。曹書記老婆教毛毛許多討人喜歡的本事,比如讓毛毛給她拿拖鞋,毛毛就把她那雙粉紅色的拖鞋叼過來;人家給東西吃了要表示感謝,教毛毛雙手合十,四下作揖。沒事就專門在人面前逗毛毛玩,手里拿著好吃的,就是不給毛毛,急得毛毛一次一次地跳躍起來,這時候曹書記老婆就一定讓毛毛給她作揖,毛毛就聽話地雙手合十點頭作揖。毛毛作揖的樣子特招人喜愛。她之所以那么喜歡毛毛,主要是因為毛毛會對她獻殷勤。一天,毛毛居然跟它一向不愿搭理的曹書記大獻殷勤,因為曹書記手里拿了一塊毛毛愛吃的香蕉,毛毛沖著曹書記又是作揖又是汪汪,曹書記老婆見了就心生妒意,在毛毛的腦袋上打了兩巴掌,罵毛毛,誰有用你就跟誰溜須。毛毛吐了吐舌頭,一臉的委屈。
在年年送禮的隊伍里,有個叫孫三的農民,有一年曹書記在他們那個村包隊,趕上孫三家失火,房子燒了,衣服被褥也燒了,屋里的東西幾乎一樣也沒拿出來。俗話說“火燒當日窮”。孫三一家人這下連個住的窩兒都沒了,孩子哭老婆叫的。后來是曹書記跟上級民政部門協商,撥了救濟款,幫助孫三家蓋了房子,孫三感激不盡,從此就年年過年上曹書記家串門。農村也沒什么好東西,就是拿點葵花子,拿點黏豆包,或者是自家養的小雞,裝在一個塑料袋子里,背著就來了。曹書記老婆當然沒把孫三拿的這點東西放在眼里,連瞅都不瞅,過后,多數時候送給了別人。有一次孫三摁曹家的門鈴,正好對門的女人出來,不知道是上曹家送禮的客人,用一種厭惡的眼神打量孫三,打量孫三背著的塑料袋子,把孫三當成要飯花子了,說大過年的還出來要?緊忙回身把自家的門關上了。連曹書記老婆的臉都被說紅了,心想人家出去還不跟別人笑話她家,咋還有這樣的人上她家來送禮呢,背個臟兒吧嘰的破塑料袋子。對門女人的舉動讓曹書記老婆的臉有些掛不住,對孫三說再可別來了。屋里酒肉的香味和熱鬧的氣氛一起從門里撲出來。孫三背著塑料袋子,紅頭漲臉的,不知道該說什么。曹書記老婆瞅瞅孫三一雙又是雪又是泥的腳,皺皺眉。孫三把眼睛低著,囁嚅著說我還得上街里買點年貨,就走了。
今年曹書記退二線了。事實上曹書記兩年前就到了退二線的年齡,但曹書記檔案上的年齡比實際年齡少填了兩歲,這樣曹書記就在領導的崗位上又多干了兩年。退下來和沒退下來果然不一樣。連鄰居們都明顯感覺到,曹家的門鈴今年就比往年消停多了。有一天對門的女人在樓道里碰上曹書記老婆,說你們家的門鈴今年咋這么消停呢。對門女人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故意想這么問,故意刺激刺激一向牛哄哄的曹書記老婆。曹書記老婆有點尷尬,身子骨發虛,說話少了底氣,說消停還不好?這回我們家消停了,輪到你們家鬧得慌啦!曹書記老婆這么一說,對門女人反倒一臉的牛氣,有點翻身得解放的意思,揚眉吐氣了。對門女人的丈夫比曹書記年紀小,曹書記下來了,人家上去了。
說是說,這門鈴一清靜下來,曹書記老婆冷丁還真的不適應,心里空落落的,有一種被人遺棄的感覺。過年時習慣了在家守候,有時候在家守一天,守一天門鈴也不響一回,也沒個人來。本來自己一個人在家,消停地看會兒電視,多自在點事,可曹書記老婆偏偏越消停越心煩意亂。有兩天索性出去打麻將,可是打麻將也心不在焉的,人在麻將桌上,心卻在家里,依然惦記著家里這工夫門鈴響沒響,能不能有人來,說不定還有想著我們家老曹過去曾經對他們有過知遇之恩,拿點東西,來安慰安慰剛下來的老領導的呢。這樣神不守舍的,麻將也打不好,總點炮,總輸錢。便只好整天守候在家里。曹書記老婆對門鈴特別敏感,一聽見門鈴響就神經興奮。自家人都自己帶著鑰匙,所以只要門鈴一響,不用說準是外人。是外人就十有八九是送禮的。要不然,大過年的,誰平白無故上領導家干什么。曹書記老婆從早到晚耳朵總是在傾聽著門鈴,聽得耳朵都邪了,總好像有門鈴響似的。聽著聽著門鈴響了,緊忙起身開門,卻是對門的門鈴響。聽著聽著門鈴又響了,又趕忙起身開門,又是對門的門鈴響。看見那些往年往自己家送禮的人改成往對門送了,對門的女人春風滿面的,曹書記老婆心里又是生氣又是嫉妒。這種時候,曹書記老婆就會將門狠狠關上,連墻壁都震得發抖。曹書記老婆心里說不出是啥滋味。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會兒趴陽臺上朝街道上張望張望,一會兒趴陽臺上朝街道上張望張望,看看有沒有小車停在自家的樓下。街上人來人往車流滾滾,發現有小車遠遠地開過來,慢慢停在自家的樓下了,曹書記老婆就激動不已,緊張地等待著悅耳的門鈴聲響起。可是左等不響,右等不響,再趴陽臺往下張望,小車已經開走了。曹書記老婆賭氣冒煙的,拿什么摔什么,感嘆世態炎涼。還是阿慶嫂說得好,“人一走,茶就涼”啊。曹書記老婆心里正恨著呢,門鈴真的響了。曹書記老婆害怕是不是自己又聽錯了,到門口仔細聽了聽,確定是自家的門鈴響,便急忙開開門,門外站著個衣著陳舊的婦女,頭上包了條綠圍巾,張嘴就是“財神到家,越過越發”,原來是個送財神爺的。曹書記老婆臉子立馬撂下了,挖苦說你把財神爺都送給別人了,你自己還能發財了嗎?那婦女賴皮賴臉地央求,說留一張吧,看看多好,說著展開手里的畫像,財神爺兩綹長髯仙風道骨,手托金元寶金光燦爛,看著就讓人喜興。再者,財神爺是沒法拒絕的,拒絕了不好。拒絕了,財神爺一生氣,財就跑了。就不會進她們家的家門啦。曹書記老婆只好給那婦女一塊錢。送財神爺的婦女嫌曹書記老婆給得少,又央求說再給一塊吧,上次還一塊錢呢。曹書記老婆咣地把門關上了。送財神爺的婦女就在外面固執地摁門鈴。門鈴一遍一遍響個不停。曹書記老婆沒好氣地從門縫里又扔出一枚鋼镚,鋼镚順著樓梯丁零零蹦跳著滾下去,送財神爺的婦女也跟著追了下去。曹書記老婆忍不住笑了。回身剛坐下看一會兒電視,門鈴又響了,曹書記老婆又到門口細聽了聽,真的是自己家的門鈴響,便又急忙開門,門外站著個陌生的老頭,門一開,老頭就說“財神到家,越過越發”。曹書記老婆看見老頭手里拿了一卷子財神爺。便說我們家都接著好幾張了,說著就關門。老頭趕緊扳住門邊兒,說財神爺還怕多?財神爺不怕多。越多越好。央求說大妹子,幫幫我吧。我家攤事啦,兒子車禍死了,媳婦走了,扔下個小孫子還得靠我養活,要不然我也不會大過年的出來干這個。老頭有點難為情。曹書記老婆這才發現老頭的身后還跟著個七八歲的男孩子,手里也拿了一卷子財神爺,小手凍得通紅。老頭在破棉襖的外面套了一件黃色的馬褲呢上衣,肩上戴著兩條類似肩章的橫條,這大約是二十年前流行的服裝,估計是老頭揀哪個兒子穿過的。老頭胡子拉碴的,說話直噴唾沫星子。說大妹子,你就留一張吧。一看你就是個有錢人,瞅你多帶富貴相。留一張吧,就兩塊錢一張。老頭幾乎就要上前抓曹書記老婆的手了。曹書記老婆厭惡地皺皺眉,看著老頭身后的小孩,問你幾歲了?孩子把眼睛瞅向別處,不敢看她,嘴里回答了一句什么沒聽清。老頭趕緊替孩子回答,說七歲了。又扯了扯孩子的袖子,奶奶問你話你咋不吱聲?這孩子。曹書記老婆從兜里掏出二十塊錢給了老頭,回身又找了幾件孫子穿過的衣服,家人穿過的衣服,一古腦地丟給老頭,老頭千恩萬謝地,說我可遇上好人啦!拽過身后的小孫子,讓小男孩跪下給曹書記老婆磕頭。
門鈴再次響起。曹書記老婆干脆坐著不動。這幾天上門送財神爺的怎么這么多,一個接著一個,打發不過來。門鈴一遍一遍地響。曹書記老婆從門鏡里看見門外站著個背塑料袋子的人,知道不是送財神爺的就是要飯的。便回去接著看電視。電視里正演《大宅門》,里面的幾個姨太太爭風吃醋呢。曹書記老婆感嘆,過去的有錢人也真是的,娶了一大堆老婆,多鬧心。門鈴依舊在一遍遍地響。曹書記老婆沒好氣地開開門,發瘋似的喊,你有完沒完了?去去去!可是門外站著的是孫三。孫三跟往年一樣,背著個塑料袋子,里面不知背些什么東西,紅頭漲臉地喘,是背著東西上樓累的。曹書記老婆說是你呀,我還以為又是送財神的呢。曹書記老婆一改往年愛答不理的態度,臉上立刻現出喜悅,趕緊把孫三往屋里讓,說哎呀快進屋吧,還擱外頭站著干啥。孫三把袋子撂在門口,囁嚅著說也沒啥好拿的,拿點瓜子和豆包,還有兩只小雞,一個鴨子……都是拾掇現成的了。你看,拾掇得可干凈啦。孫三撂下東西要走。曹書記老婆扯住了孫三的袖子,沒讓孫三走,說你來看看我們比啥都強了,還年年拿啥東西啊。你們農村日子怪不容易的。說得孫三的眼窩都濕了。
那天,曹書記兩口子拿出了最好的茅臺酒來招待孫三,兩口子親自陪孫三喝酒,孫三和曹書記都喝高了。連曹書記老婆搽得煞白的臉都跟化了妝似的,紅彤彤的,晚霞一般光彩照人。孫三拉著曹書記的手,說,那年要不是你幫我呀……曹書記說喝酒喝酒,不提那些。孫三回去的時候,曹書記老婆一個勁往孫三的塑料袋子里裝東西,曹書記抽的好煙,喝的好酒,單位分的刀魚,還有桔子蘋果,說是給孩子拿回去吃。還有曹書記穿過的羊毛衫,在孫三的身上比量比量,說這件你能穿。又翻出曹書記穿過的皮鞋,運動鞋,旅游鞋,一紙殼箱子,可惜孫三腳大。但孫三還是挑了兩雙運動鞋和旅游鞋,說他老兒子正好沒鞋穿呢。雜七雜八裝了一袋子,孫三把塑料袋子扛在肩上,塑料袋子從左面扛上去,從右面掉下來,扛了幾次,掉了幾次。孫三自己的腿腳都不聽自己使喚了。曹書記老婆一直把孫三送到車站,送上通往鄉下的小客。孫三沖車窗外擺手說,明年我還來看你們。
責任編輯:段玉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