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學校對面的理發店開業酬賓,護理三折,我午飯沒吃便過去了,完工后已經十二點多了。照照鏡子,我暗暗自喜:锃亮有型,20塊錢,值!
當路過通往宿舍的巷口時,隱約聽得背后有人在叫我名字。那是一個極其熟悉的聲音,微微上揚的語調、略帶沙啞的嗓音,我記得清清楚楚,應該是母親。我下意識地轉過頭,去尋找那個親切的聲音。兒時趕集,因湊熱鬧而走失,是母親那熟悉的聲音讓我破涕為笑;漸漸長大,學會了叛逆,跑出家門,躲在橋下瑟瑟發抖,是母親溫暖的聲音將我喚回。如今,我住學校了,如此親切的音韻真的久違了,但哪怕輕微的一聲,我便能瞬間感觸到——那是母親。
我循聲望去,只見遠處墻角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知洗了多少水的藍上衣跟身后時髦的歐式建筑極不相稱,她身邊不時走過衣著鮮亮的家長,在中午的陽光下,顯得無比刺眼,我的身上不禁冒起了一個個“雞皮疙瘩”。
母親的體態本就微微發福,今日穿得又多,就更顯得極為臃腫,巷口的風肆意地吹拂著母親雜草般的頭發,這時母親臉上的皺紋就顯得越發明顯,像是歲月的刀在她臉上又刻了一遍似的,母親顯得更老了。瞅著她拎著保溫瓶的手——早已凍得通紅,看著她手上嵌著泥土的裂口,我的眼睛有些濕潤了。
“同學說你沒吃中飯,放學了怎么還不吃飯,作業要寫,飯也不能不吃啊!”
我一時語塞答不出個所以然來,便故意岔開了話題:“媽,今天來怎么都不告訴我聲啊?”
“想來就來了吧,你爸沒空。昨晚,媽做了個夢,夢到你回家了。一早上,我忙做了點你愛吃的就來了。”
母親是真的想我了,回想起來開學到現在我竟一次都沒回家,甚至連電話都沒能打一個。我暗暗問自己,我是不是真的把母親放在心上,把生我養我十九年的母親放心上。
我一只手愧疚地挽著母親,另一只手輕輕地撫平母親雜亂的頭發,顯然母親好久都沒理發了,染黑的頭發下面又露出了花白的發根。
“媽,怎么都不去理發呀?”
“我剛才到你們學校對面新開的店去看看了,這邊理發要5塊呢,還是等回家理吧,1塊5就夠了。”
我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淚水。20塊錢的護理,我覺得便宜;5塊錢理個發,母親覺得太貴。母親在棉絮紛飛燈光暗淡的服裝廠里,一天才掙上15塊。
“媽,能不能不要到那個廠上班了,那里太苦了,時間長,環境差,對身體不好!”
“傻孩子,沒事的!媽不掙錢,你的生活費從哪來?再說,你爸也只能靠隔三差五趕集整兩個活頭錢。”
……
“你們幾點上課?”
“兩點。”
“現在快一點了,吃完就早些休息吧,下午還有課呢!媽就不上去了。”母親把保溫瓶遞給了我,又從口袋摸出一張嶄新的一百元生硬地塞在了我的手里,“媽這就回去理個發,剪短些,省得老要理!”
我怔怔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地望著母親在寒風中遠去,風又將我為母親撫平的頭發吹亂,這時我手里的保溫瓶變得愈發地沉,那張嶄新的一百元也變得滾燙滾燙。
(指導教師:李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