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長被捕背后的預算危機

　　市長上街示威被捕，參議員集體“躲貓貓”，2011年美國聯邦政府年度財政預算風波高潮迭起。雖然暫時避免了關門大吉的尷尬，但與未來的預算“大戰”相比，剛剛結束的一切只能算做“熱身”而已
　　
　　華盛頓市長被捕
　　4月11日，包括美國華盛頓市長文森特·格雷（Vincent Gray）、市議會主席夸姆·布朗（Kwame Brown）及多名市議員在內的300多人圍坐在參議院辦公大樓門前大街，并高喊口號“撤銷限制華盛頓市的條款”，抗議4月8日民主黨和共和黨通過的聯邦預算協議。
　　當日，美國國會警方以堵塞憲法大道交通和非法集會為由將文森特等41名市政府官員逮捕。在被關押7小時后，當地時間12日早些時候，文森特與其他幾名市議會議員獲釋。
　　這一事件的起因是美國共和黨和民主黨4月8日就政府預算案達成的協議——將在今年9月30日本財政年度結束前削減預算385億美元。根據該協議，華盛頓市很有可能無法撥出用于低收入婦女的墮胎費用，也可能使得該市已執行20多年的防控艾滋病蔓延的“針具交換項目”得不到任何資金支持。
　　為此，華盛頓市長文森特在4月9日的一份聲明中稱，他對聯邦預算協議感到“憤怒和極度失望”，接下來便出現了前述示威抗議的一幕。
　　市長帶領政府官員參加示威集會遭到警方逮捕，這一在其他國家被視為不可思議的事情，卻在美國實實在在地發生了。這一切都得從美國兩黨之爭說起。美國的首府華盛頓市即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行政上由聯邦政府直轄，不屬于任何一個州。華盛頓市雖然擁有自己的政府，但其財政預算和法律均受到美國國會監管。在制定預算期間，國會可以監督華盛頓市的財政預算和立法，如果發現有不滿意的項目，國會可以下令取消財政支持。
　　然而，華盛頓市市民以民主黨人居多，民主黨的傳統是讓華盛頓市擁有更多自主權，在共和黨控制眾議院之前，由民主黨控制的參眾兩院在過去四年間給予了華盛頓市許多的自由。而今，共和黨控制下的眾議院卻不能容忍首府華盛頓擁有這些“過多的自由”。以低收入婦女墮胎費用為例，在過去20多年中，只要在民主黨控制國會期間，華盛頓市的財力足以支付這項費用，但當共和黨控制國會參眾議院的數目達到至少一院后，華盛頓市的財政就會捉襟見肘，無能力支付這一費用。
　　在華盛頓市官員看來，該市已經被當成是民主、共和兩黨政治博弈的籌碼，在兩黨妥協通過聯邦預算協議時被出賣。文森特認為，兩黨達成協議前絲毫未征詢華盛頓市政府的意見，致使華盛頓市成為政治的犧牲品，利益蒙受損失。“我厭倦了在政治游戲里當棋子。”文森特說，“我們要的是自己花自己的錢。”
　　
　　議員“躲貓貓”
　　市長被逮捕，原來是為抗議聯邦政府的預算案。最近幾年，聯邦政府財政預算案的通過變得越來越艱難，有關聯邦政府支出規模和范圍的爭論頻頻陷入僵局。根據美國國會圖書館的數據，在包括2011財政年度在內的過去14個財政年度中，美國國會沒有一年能按時完成聯邦預算案。
　　而2011年美國聯邦政府年度財政預算案沖突更是高潮迭起，在華盛頓市長不惜以身犯險示威被捕之前，還發生過一起議員集體“躲貓貓”事件。
　　據美國媒體報道，2月28日，美國威斯康星州州長斯考特·沃克（Scott Walker，共和黨人）發出最后通牒，要求14個“躲貓貓”的州參議院民主黨議員“24小時內回到威斯康星州”，參加縮減財政赤字議案的投票。
　　威斯康星州的政治鬧劇的罪魁禍首是財政赤字。為了不讓政府破產，州長斯考特極力推動州議會通過一項涉及工會法修訂的議案。按照這項議案，除了警察、消防員等少數政府雇員外，威斯康星州各級政府雇員將失去集體議薪權利（基本工資除外）；工會仍代表雇員，但沒有談判加薪權；此外，雇員要自行承擔更多的養老金和醫療費用。他說，這項議案有助于順利解決1.37億美元的州財政預算不足，還有助于彌補2011年-2013年36億美元的州財政預算差額，他同時警告說，如果議會不通過這項議案，州政府將在6月前裁掉1500個政府雇員，在接下來兩年內還要裁員12000人。
　　這項議案提出后，就遭到民主黨、工會的抨擊，認為它侵犯工人權利，數萬民眾因此持續多日在州議會大廈前聚集示威抗議。
　　2月22日至24日，威斯康星州議會的共和黨議員和民主黨議員，展開漫長的拉鋸戰。25日凌晨1時，共和黨占據多數席位的州眾議院，以51票對17票通過議案。接下來該輪到州參議院投票，33席中，共和黨占了19席，按常理說，議案通過基本沒有問題。
　　就在這時，人們發現該州參議院的另外14個民主黨參議員集體“躲貓貓”了。這些民主黨參議員為了躲避投票，從2月24日開始陸續離開威斯康星州，跑到了相鄰的伊利諾伊州。由于QB3TtzGfOSlMzzZGQzPk96gd4ZrxYDgbZFSPyWwCpK0=威斯康星州的警察們無法“跨州追捕”，只能對他們望“州”興嘆。
　　按照法規，威斯康星州參議院投票表決相關議案，至少需要33個參議員中的20個參加投票，現在只剩下了19個共和黨的參議員，無法達到法定投票人數。州參議院不投票，州長斯考特就無法在議案上簽字，它也無法成為法律。
　　總統奧巴馬（Obama，民主黨人）知道此事后，于2月28日對威斯康星州進行了不點名批評。沒想到，州長斯考特不僅絲毫不懼，反而于當天發出了最后通牒。
　　其實奧巴馬批評威斯康星州的做法含有深刻的政治意義。如果威斯康星州州長斯考特力挺的議案獲得通過，其他遭遇財政危機的州，甚至聯邦政府很可能步其后塵，而那時奧巴馬和民主黨將面臨相當不利的局面。事件最后如何收場，將對已經一拖再拖的2011年美國聯邦政府年度財政預算案產生極大影響。
　　民主黨和共和黨對2011年聯邦政府開支的削減幅度一直存有嚴重分歧，盡管曾多次談判，但仍遲遲無法達成共識。爭議持續了半年多，聯邦政府運轉依賴臨時預算，以致需要“按周”獲得經費劃撥。
　　4月8日深夜，在距離當前臨時預算案到期僅一小時的最后時刻，美國國會眾議院議長約翰·博納（John Boehner）宣布，與民主黨參議院領袖哈瑞·瑞德（Harry Reid）及總統奧巴馬就2011年美國聯邦政府年度財政預算案的一項臨時撥款法案達成協議，在2011財政年度剩下幾個月里削減385億美元預算。從而暫時避免了聯邦政府關門的尷尬。
　　4月14日，美國國會眾議院以260比167票，參議院以81比19票分別表決通過了這一預算案協議。
　　然而，2011年美國聯邦政府年度財政預算案風波卻遠遠沒有過去。
　　
　　“悠長假期”
　　最近一項民意調查顯示，兩黨之間的斗爭就像“小孩玩游戲”一樣，令民眾震怒。民眾普遍認為，若政府被迫關門，兩黨應當各打五十大板。
　　在涉及到部門及地方利益方面，預算案更是遭到了諸多抵觸。華盛頓市長帶頭示威集會即是一個例子。在此次協議削減的385億美元預算中，約180億美元是福利項目，包括兒童保健、高速公路資金和犯罪受害者基金。此外，被削減的主要項目還有社區保健6億美元，州和地方警察局4.14億美元，環保局16億美元，社區發展9.5億美元，聯邦建筑建設和維修費10億美元等。但這些削減對于巨額的預算赤字幾乎沒有影響，而削減對貧困婦女及其兒童的補助更是引起自由派的強烈抨擊。
　　兩黨成員對各自所屬黨領袖的妥協也有諸多不滿。民主黨眾議員芭芭拉·李（Barbara Lee）說，這個法案只不過是削減最脆弱人群救濟項目的清單，“它很可恥，道義上很不光彩”。共和黨眾議員比利·霍伊·曾格（Bill Hoei Zenga）則認為預算案削減開支的力度仍然不夠：“我不能回去告訴選民說我的使命已經完成。”
　　
　　不僅如此，針對政府關閉的風險曾多次臨近的問題，日前，美國最大的公務員工會聯邦雇員聯合會（AFGE）將聯邦行政管理預算局（OMB）告上法庭，要求法庭敦促其發布應變計劃。按規定，每個聯邦機構都需要提出一個應對政府關閉的應急計劃，AFGE的會長約翰·格治（John Gage）在多次嘗試向聯邦政府獲取應急計劃未果后，宣布向聯邦地方法院提出訴訟。
　　約翰表示，美國民眾與奧巴馬政府都應該明白，公務員們應該知道在政府關閉前夕將會發生什么。除了指責白宮沒有通知公務員應變計劃外，約翰還認為國會不顧公務員生計，玩弄黨派游戲。
　　事實上，“政府關閉”并沒有聽上去那么可怕，在歷史上，這已經不是美國政府第一次面對類似危機了。美國國會研究所的數據顯示，從1977年至2000年財政年度中，共發生了17次財政“斷糧”的缺口，即兩個財政年度之間缺少支出案或持續決議形式提供的撥款，平均“斷糧”的時間為6天。
　　美國最近一次政府關閉發生在1995年11月14日至19日，1995年12月16日至1996年1月6日，合計27天。這也是美國聯邦政府歷史上最“悠長”的一次“假期”。在此期間，政府關閉了368個國家公園、國家博物館和歷史遺跡；20萬個護照申請未處理；609個有毒廢物的清理點停止工作；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削減醫療保健項目并停止接收新病人和退伍軍人的臨床研究和服務；3500多件案件延遲，大約1084000員工無薪休假。
　　經濟學家表示，美國聯邦政府關閉幾天不至于產生嚴重的經濟損害，可是關閉三周以上，經濟就會受到嚴重沖擊，華盛頓地區受創會更重，因為該地區約有13.7%的工作人員是聯邦雇員，遠高于美國其他地方2%的比例。關門之危也會波及聯合國，因為美國是聯合國常規預算與維持和平行動預算最大資助國，所付會費分占22%和27%。
　　當然，也有部門會不受太大影響。為防止聯邦政府超支，美國曾在1906年制定了《反缺陷法案》（Anti-Deficiency Act），該法案允許政府“在保護人身或財產安全的緊急情況下”可以繼續花錢。因此，對于保護國家安全至關重要的政府機構，例如軍事、國防、邊境保護等，仍然會在政府關閉后繼續運轉；保護人身及財產安全的服務，例如急救、災難援助、醫療保護、空中交通管制、銀行系統保護、資金運轉等也不會受到太大影響。一些自籌資金的政府機構如郵政、美聯儲等也不會受到影響。
　　
　　“財務破產”危機
　　盡管美國政府暫時避免了關門大吉的尷尬，但民主黨和共和黨之間的預算之爭遠未終結，而真正的財政危機即將到來。就美國長期的財政前景這一問題而言，美國政府還沒有找到解決的辦法。
　　4月15日，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發布了一份名為《社會全景》的報告，對34個成員國的各項經濟和社會指標進行排名。根據這一最新排名，美國的人均家庭收入雖然在發達國家中位居第二，僅次于盧森堡，但美國有超過17%的人生活在貧困線以下，使美國成為“最貧窮的超級大國”。
　　報告顯示，美國在收入不均和貧困率方面均位居第四，有17.3%的美國人收入不足中等家庭收入的一半；在世界最富裕的幾個國家中，美國人的家庭收入在過去20多年來也是增長最慢的。美國在另外兩項排名中也位居34國之首——監獄犯人在人口中的比例、醫療支出占GDP的比重。
　　作為當今世界最大的債務國，美國的債務到底有多大，幾乎沒人能說得清楚。據OECD綜合各方數據統計，初步估算總量約為60萬億美元，包括美國國債13.5萬億美元（OECD統計的國債額低于美國財政部公布的14.26萬億）、州政府和地方政府債5萬億美元、公司債（金融公司和非金融公司）27萬億美元、家庭和個人債15萬億美元。
　　美國國際經濟研究所的高級研究員威廉姆·克萊恩（William Klein）在其著作《負債累累的美國》一書中指出，美國在1970年代時，還是世界上最大的債權國，但到2004年已成為世界最大的債務國。如果不改變現狀，到2024年，美國凈外債將高達國內生產總值的135%。到那時，隨著外國投資者對美國失去信心，國內保護主義的壓力無法控制，致命的危機就會出現。
　　事實上，國債是兩黨紛爭造成的，是由歷屆政府積累下來的。據《紐約時報》報道，在將近14.26萬億美元的國債中，大約5萬億美元是從社會安全等項目中借款；共和黨控制白宮和國會的8年期間，采取多項重大政策，包括減稅、醫療保險增加處方藥福利、伊拉克和阿富汗戰爭造成3.2萬億美元的債務；經濟衰退造成8000億美元的損失；而奧巴馬的經濟刺激和減稅又增加了6000億美元債務。
　　盡管2011年美國聯邦政府年度財政預算僵局得到化解，但與未來的預算“大戰”相比，剛剛結束的2011年度預算戰只能算做“熱身”而己。
　　奧巴馬4月13日發布了一份政府削減財政赤字長期方案，提議今后12年減赤大約4萬億美元。對此，共和黨認為削減幅度太小，于是在4月15日操縱眾議院通過了未來10年削減6.2萬億美元的方案，將通過大幅削減支出社保基金、食品券和社會醫療計劃，達到削減聯邦財政赤字的目標。真正的預算大戰這才剛剛開始。
　　奧巴馬立即于4月16日回應說，共和黨的預算案試圖削減大學生資助項目和老年人聯邦醫療保險，還要為富人減稅，這些做法對美國是有罪的。而據《紐約時報》報道，共和黨已經發誓，奧巴馬和參議院民主黨必須同意明年及以后的預算比今年削減程度更深，否則他們不會同意提高14.29萬億美元的聯邦債務上限。共和黨還表示，他們將再次要求從根本上改變醫療、環境、墮胎等政策，以此作為他們支持提高國債上限的價碼。
　　這里共和黨提到的“國債上限”其實是美國政府的命門。一旦達到上限，財政部將不能像平常那樣借債資助聯邦政府運轉并應付現有債務；如果美國不能償還到期債務，作為全球信用標準制定者的美國將違約。而根據美國財政部網站公布的數據，截至今年4月7日，美國政府債務總額已達14.26萬億美元，直逼債務上限。在連續兩年試圖通過削減開支和醫療改革振興貧血的經濟之后，美國國會和白宮開始辯論如何駕馭長期赤字和超過14萬億美元的國家債務。
　　美國財政部長蒂莫西·蓋特納（Timothy Geithne）表示，美國最遲將會在5月16日達到14.29萬億美元的法定債務上限。如果國會不能在5月16日前通過提高債務上限的立法，財政部會轉向使用另一種能提供額外8周資金周轉的工具，但是最長也只能維持到7月8日。
　　這意味著如果到7月8日，兩黨還不能達成妥協，美國就將在國慶日后第四天宣告“財務破產”。如果宣告“財務破產”，政府開支將面臨大范圍停止、延期或受限，從而影響到軍餉、退休金、社會福利和醫療保險、債務利息、失業救濟和稅收返還等，這將給眾多美國家庭帶來影響。此外，債務拖欠將令外界對美國維護國家安全利益的能力產生質疑，進而令美國在國際市場上的融資成本飆升，這可能為新一輪更猛烈的金融危機埋下隱患。
　　責任編輯：劉瀟瀟
　　
　　美國財政預算的制定機制
　　
　　美國聯邦政府的財政年度從前一年的10月1日開始，到當年的9月30日結束。對某一財政年度的預算編制工作實際上在該財政年度開始之前約一年半（18個月）左右即已啟動。
　　以2011財政年度為例，從2009年3月份即開始由政府行政機構對該年度的預算作一般性考察并制定方針。2009年夏季來臨時，由政府各行政部門提出初步預算草案。到2009年秋季，行政管理預算局（簡稱OMB）開始審查預算申請，最后將編成的支出總預算草案提交給總統。與此同時，財政部向總統提交收入預算。最后，由總統在2010年1月3日后的第一個星期一之前提交給國會。
　　由總統提交的預算草案的審批權力屬于國會參眾兩院。兩院各自擁有的預算委員會負責對總統提交的預算草案進行審查并在2010年4月初分別進行全院表決。若兩院版本不同，則須通過協商會議進行協調。
　　當參眾兩院通過一致版本后，預算案便遞交總統簽字。如果總統否決，國會就要修改法案，或者以三分之二多數推翻總統的否決。總統簽字后，預算案才能正式生效。
　　如果出現意外情況，如白宮、國會或國會內部兩黨爭執不下，到了財政年度開始日即2010年10月1日預算還未通過，那么國會一般會通過“持續決議”，按照當前的開支水準暫時維持政府運轉，直到正式預算案通過為止。但如果達不成“持續決議”，或者協議到期后沒有延續，而正式的預算案仍然無法達成，那就會出現政府“關門大吉”的情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