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事實情況是,法律作為一種規則,在規范了人類生活的社會秩序的同時,也將人們拖入了一個無處不在的規則社會。而規則社會,利與弊是一個硬幣的兩面
10月13日下午,廣東佛山兩歲女童在馬路上不慎被面包車撞倒并兩度碾壓,隨后肇事車逃逸,另一車輛再次從女童身上開過。七分鐘內18名路人冷眼漠視,最后女童被58歲的拾荒老人救起,兩名肇事司機歸案。
迄今為止,幾乎沒有哪一個事件能像這樣同時將道德與法律演繹得如此淋漓盡致。在這個事件中,人們把18名路人與兩名肇事司機截然分開兩邊,一邊進行著道德審判,一邊進行著法律審判。
人們極盡可能地對那18名冷漠的路人進行著口誅筆伐,他們懷著極大的興趣通過視頻無數次觀摩著那些冷漠的路人,試圖了解那將會是怎樣的一副嘴臉。結果總是令人失望,黃皮膚、黑頭發、白襯衫、眼鏡、皮鞋等等,他們能夠獲取的也只能是這些物化的抽象概念,與他們自己并沒有什么兩樣,仿佛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而那些冷漠,就像你打開窗戶看著別人,別人也從窗戶里看著你,一樣的冷漠,一樣的風景。
于是在一個道德法庭上,這些扮演法官的人們,因為這種道德同質的可能性而另投陣營,他們試圖為“罪犯”也為自己開脫,而他們尋找的理由竟是法律。法律總是這樣,在道德死了的時候,成為人們埋葬道德時的祭品。
人們搬出彭宇案,并想當然地認為,這份判決產生了廣泛的道德效應。從那以后,88歲的老人在街頭摔倒,一個多小時無人施救,這是對彭宇案的道德回應。這也同時宣告了道德審判的無果而終,從而把這18名路人的不道德行為歸結為法律上的可能。
于是人們再次撩起了那些讓他們充滿偉大理想的立法沖動,那是他們在冰冷陰暗的道德洞穴中唯一的溫暖與光亮。有了它,那些路人就無法與他們冷漠地久久對視,而是像那兩名肇事司機一樣呆在他們該呆的地方。
這個法律首先要有個名字,他們把它稱為“見死必救法”,在這個法里,不但要懲治見死不救者,還要免除見義勇為者的責任。為了讓它成為可能,他們抖盡全身的書袋裝出一副鴻學大儒的樣子,開始了一番古今中外。他們搖頭晃腦地說,早在秦朝中國就有了見義不為的懲罰條規,而唐朝的《唐律疏議》中載:“諸鄰里被強盜及殺人,告而不救助者,仗一百;聞而不救助者,減一等。”至于那個文明的西方,歐洲各國、加拿大、美國多州都有這類規定。
但如果人們,就像許多已經發生了的情況,認為法律與美德是并肩而立的,那么人們就是在比較兩個不能測量的高度。事實情況是,法律作為一種規則,在規范了人類生活的社會秩序的同時,也將人們拖入了一個無處不在的規則社會。而規則社會,利與弊是一個硬幣的兩面。
在規則社會里,它的另一面是,如果沒有了美好的情感,只剩下規則,且到了需要不斷創造新的規則的時候,人們就會變成游走于大街小巷的僵尸。而那些規則,則扮演了傳說中的趕尸人,驅趕著人們走向道德的墳墓。正如托爾斯泰所說的那樣,法律的本質與法律的罪孽與它們的代表者相信存在一種關系,在這種關系中,人與人之間即使沒有愛,也可以交往,但事實上,這種關系是不存在的。
我們需要思考的是,救起被碾女童的為什么會是一名連普通話都不會說的拾荒老人。這恐怕不會是因為在她的精神世界里存在著更多的法律規則,事實情況正好相反,她還沒有披上那些被規則織就的所謂文明的外衣。她是這個規則社會的局外人,她生活在愛的世界里,在這個世界里只有“救人一命值千金”的樸素感情。
還是托爾斯泰說過的一句話,在純粹倫理的角度,所有的人類關系都建立在本能涌出的愛的基礎上,而不是建立在需要的迫切壓力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