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用兵

　　董金偉說話聲調不高，但卻很有力量。他不太愿意向記者介紹自己，他說，“成績不是自己一個人的，工作都是大家伙一起干的。”44歲的董金偉畢業于山東師范大學化學系，從事反貪工作16年，參與或組織破獲的有影響的貪污賄賂案件幾十起，可謂一名不折不扣的反貪老將。他曾榮獲“山東省優秀偵查員”稱號，2011年獲頒“臨沂市振興沂蒙勞動獎章”。
　　但提起這十六年反貪工作歷程，如今已是蘭山區檢察院副檢察長兼反貪局長的他感嘆，“自己并不是法律科班，干反貪的這十幾年，經歷了從外行到內行再到破案骨干的巨大轉變。”
　　“我負責記錄的第一份訊問筆錄讓老科長王孝成給撕了。記得那是一個很簡單的挪用公款的案子，惹老科長生氣，憤而撕掉筆錄是因為我不能圍繞犯罪的構成對犯罪嫌疑人記筆錄。”董金偉告訴記者，“如果說自己今天也成為一個業務內行的話，是與像王孝成這樣無數的老同志的傳幫帶分不開的。”
　　
　　兵法謀略成為破案“制勝法寶”
　　《方圓》：我發現您的下屬都有蘭山區檢察院編纂的一套《孫子兵法與偵查謀略》便攜本，請問便攜本在具體的辦案中能發揮實際作用嗎？
　　董金偉：上世紀七十年代，我們轄區內的銀雀山出土了大批漢墓竹簡，主要內容正是代表我國古代兵學最高成就的《孫子兵法》、《孫臏兵法》，被譽為新中國成立以來的“十大考古發現”之一。隨后，國內外掀起了《孫子兵法》的研究熱潮，兵法理論也逐步滲透到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在法律領域，《孫子兵法》也同樣熠熠生輝。比如“三十六計”的第六計是“聲東擊西”，我們在破案中就經常活學活用。
　　《孫子兵法與偵查謀略》便攜本成為我們反貪干警破案的“制勝法寶”，干警們走到哪里都隨身帶著，沒事就翻開看看。具體說到效果，用一組數據大體可以印證利用兵法謀略突破案件的成果：2006年以來，我院累計立案查處貪污賄賂、瀆職侵權犯罪案件110件123人，大要案率、起訴率、有罪判決率均為100%，實刑判決率75%，重刑（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判決率53%。
　　《方圓》：能結合具體工作方法談一下嗎？
　　董金偉：從我國目前職務犯罪案件的偵破情況來看，犯罪嫌疑人的供述對于案件事實真相的發現，起到了其他偵查手段所無可替代的作用，是突破案件最重要的途徑之一。在具體辦案過程中，我們注重靈活運用偵查策略，全力突破嫌疑人防線，取得其供述材料，并且總結為“以“贓”促“供”，效果不錯。
　　因為涉案贓物的存在和展示，是促使嫌疑人如實供述自身行為的有效方式。在具體辦案過程中，我們堅持“兩個重點一個提前”的做法，堅持提前布控，全面搜查重點場所，細致檢查重點物品，全面開展搜查工作，力求最大限度地獲取有價值的贓物，實現“以贓促供”。
　　例如，2010年，在查辦臨沂市腫瘤醫院原院長馬某受賄案時，我們在對其進行立案偵查的同時，對其住所、辦公場所進行了同時搜查。在其住所，我們發現了一個打包好的中型旅行箱包。箱包打開后，發現內有大量存單、存折、購物卡、有價證券、金銀首飾和大量現金。在后續審訊中，我們將在其家中搜查得來的大量物品，直接向其當面出示，讓其逐一說明來源。同時，輔以其他相關證據，使其認為檢察院已掌握了大量證據。面對巨額贓物，馬某很快就如實供述了自身收受賄賂100余萬元、為他人謀取利益的犯罪事實，使案件一舉突破。
　　破案子要學會聲東擊西
　　《方圓》：一起案件的偵破過程是不是很復雜？在這里面，起決定作用的是什么？
　　董金偉：緊盯辦案目標，找準案件突破口。尤其在查辦職務犯罪中，這一點顯得更為重要。
　　《方圓》：那如何才能找準突破口呢？
　　董金偉：古代有個成語叫“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我想破案也是如此，要善于運用迂回戰術，學會聲東擊西。我們的經驗是：從“小人物”身上尋找突破口，伺機揪出隱藏在背后的“大人物”；從行賄人身上尋找突破口，挖出受賄人。
　　《方圓》：何謂盯緊“小人物”揪出“大人物”？
　　董金偉：根據我們的經驗，一些重大貪污腐敗案件的偵破，往往是從查辦村、社區書記和主任以及機關普通人員開始的。在查辦這些底層小人物的同時，我們始終緊盯這些小人物背后的大人物，并有重點、有目標地以小人物為突破口，通過對小人物的查處，牽出職務較高、權力較大的腐敗分子。
　　《方圓》：您能舉一個這方面的案例談談嗎？
　　董金偉：這種案例很多，例如我們查辦的蘭山區建設局原黨委委員兼拆遷辦主任王廣（化名）貪賄案。王廣手中握有拆遷補償定價權和資金發放權，調配掌控的補償資金累計達幾十億元人民幣。
　　王廣伙同他人在拆遷補償方面謀取私利，早已引起人們的議論，并有人在網上發帖披露。我們接到舉報線索后，將突破口放在了有拆遷改造任務的村社區干部身上。2010年3月初，在查辦南坊街道辦事處七德村委干部李某貪污一案時，我們有重點地尋找李與王廣的關系，通過深挖細查，查實了李貪污拆遷補償款并向王廣行賄2萬元的證據。
　　據此，我們迅速對王廣進行立案偵查，并對王廣的住所進行搜查。最終查實了王廣濫用職權并受賄、貪污300余萬元的犯罪事實，王廣最終一審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七年。
　　《方圓》：從行賄人身上尋找突破口倒是個好辦法，但問題是像這種“一對一”的案件，如何才能確定誰是行賄人呢？
　　董金偉：這種破案辦法適用于那種有人舉報或有線索反映某人有受賄嫌疑，而一時又找不到證據的案子。
　　例如2008年3月份，我們在立案查辦臨沂市國稅局南坊分局局長化某受賄案時，化對自身犯罪行為拒不供述，案件查辦陷入僵局。為了盡快突破該案，我們在嫌疑人職權管轄的單位、企業范圍內，根據其與嫌疑人的交往頻繁程度、業務關系等查找潛在的行賄人。通過走訪調查，我們掌握了臨沂魯興金屬加工有限公司老板劉某大肆向化行賄、謀取稅收減免的相關事實，鑒于劉某不予配合作證，我們及時對其采取強制措施，并順利取得了劉某數次向化行賄的證據。以此為突破口，最終查實了這名國稅局長受賄300余萬元的犯罪事實。
　　
　　行賄受賄通常不止一次
　　《方圓》：你們近幾年破獲的不少貪污受賄案都是窩案和串案，請問你們是如何突破的？
　　董金偉：在實際辦案過程中，強化個案突破的同時，注重加強案件拓展工作，堅持以案帶案，就會由個案向窩案、串案延伸，實現查辦案件的連環突破。
　　辦案過程中，我們緊緊抓住“行賄受賄通常不止一次”的規律，從行賄行為入手，形成了從行賄人到受賄人，再到新的行賄人，再到新的受賄人的辦案“滾雪球效應”。
　　如在查辦蘭山區五里堡居委黨支部書記李某在城中村改造過程中受賄案時，我們先查實了其收受區內房地產商付某賄賂100余萬元的犯罪事實，根據李的交代，查實了李向銀雀山街道黨工委書記譚某行賄的事實，對譚立案偵查后，又查實了譚收受房地產開發商付某賄賂130余萬元的案件事實。通過審查與譚案有關聯的房地產開發商付某，又查實了付某向臨沂市城市管理局蘭山分局教導員趙某行賄40余萬元的案件事實。通過趙某受賄案的查處，又挖出了市規劃執法支隊直屬一大隊教導員許某受賄50余萬元的犯罪事實，隨后案件又引向臨沂市房產局，挖出了與上述件案件有牽連的房產局市場科長張某受賄100余萬元的大案。至此，通過對行賄人行賄行為的審查，先后立案查處了4個系統4名科級干部。
　　《方圓》：行業領域犯罪近年也持續高發，例如中石油、中石化、中移動等，你所查辦的案件中，有這種情況嗎？
　　董金偉：有啊。我們破獲的案件中最典型的就是從蘭山區建設局原黨委委員兼拆遷辦主任王廣貪賄案中深挖出的共同貪污受賄案。
　　
　　王廣貪賄案破獲后，我們并沒有就此終結對案件線索的深挖工作，而是根據拆遷領域工作特點，詳細了解其工作規程和審批流程，查明了拆遷補償款的發放途徑，核實了款項發放過程中各部門、各環節的職責和責任。根據調查結果，我們迅速排查對拆遷補償款有相應審批權限的相關人員，對蘭山區建設局拆遷辦原副主任趙某、蘭山區南坊街道辦事處原主任劉某和蘭山區建設局原局長梁某等三人進行立案偵查，并最終查實了該三人與王廣一起結成利益團體、共同貪污、受賄的犯罪事實，其中梁某涉案金額為10萬余元，趙某涉案金額為10余萬元，劉某涉案金額為120余萬元。
　　《方圓》：這種行業貪腐有什么規律可總結嗎？
　　董金偉：對于同一工作領域而言，如其對應不同的審批和主管部門、存在不同的工作流程，那么，如果在一個工作流程出現貪腐現象，其他流程或環節亦可能存在貪腐現象，并相互結合而形成貪腐犯罪的利益共同體。
　　《方圓》：大量賄賂犯罪的出現是因為權力的過于集中嗎？
　　董金偉：只要存在權力失控和利益誘惑，賄賂犯罪就會出現，而且會分散到各個權力環節。這就是賄賂犯罪在各個權力環節普遍存在的規律。
　　責任編輯：張羽
　　
　　兩桶洗澡水的故事
　　在臨沂市檢察系統里，口口相傳著一個犯罪嫌疑人與兩桶洗澡水的故事，而故事的幕后謀劃就是董金偉。故事里的犯罪嫌疑人系臨沂市環保局污染控制科原科長高華（化名）。
　　在因涉嫌受賄被采取強制措施后，高華對自身行為拒不供述，由于缺乏其他相關證據，案件辦理一度陷入僵局。在持續的較量中，辦案人員加大了對高家庭成員及社會關系的調查力度。
　　經過調查了解到，高華的女兒即將參加中考，面臨著其人生及學業的一個轉折點。對此，辦案人員決定要有意識地在審訊工作中向他提起家人，提醒他要為家人孩子考慮，并特意點出其犯罪行為對女兒學業、成長帶來的重大不利影響。高華逐漸向辦案人吐露心聲，稱其已經做好了受法律制裁的準備，但是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兒，并多次向辦案人員打聽其女兒的學習情況。辦案人員及時了解并告知，并協助隱瞞高被捕的事實，讓其女兒一直以為自己的父親出差未歸。最終，高的女兒順利考入臨沂一中。
　　高華得到消息后，非常感激辦案人員。董金偉又適時讓辦案人員為其打來兩桶洗澡水，幫其搓背擦身。高感動不已，最終自書供述了其受賄50余萬元的犯罪事實。
　　在董金偉看來，這不過是他們堅持人性化辦案，實行以“情”促供的無數例子中的一個。“在執法辦案過程中，我們既注重法律的剛性，維護法律的尊嚴，也注意對嫌疑人及其家人的人文關懷、文明辦案，讓犯罪嫌疑人看到走向新生的道路和希望，提升辦案效率并樹立檢察機關文明執法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