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法解釋（三）》中有關房產規定的爭點問題探討

□ 劉國華，李裕琢

（1.哈爾濱商業大學，黑龍江 哈爾濱 150028；2.黑龍江廣播電視大學，黑龍江 哈爾濱 150080）

《婚姻法解釋（三）》中有關房產規定的爭點問題探討

□ 劉國華1，李裕琢2

（1.哈爾濱商業大學，黑龍江 哈爾濱 150028；2.黑龍江廣播電視大學，黑龍江 哈爾濱 150080）

婚后父母出資為子女購買不動產的權屬界定和婚前一方貸款所購不動產離婚時的處理是 《婚姻法解釋（三）》所規定的兩個引起較大關注和爭議的問題。對這兩個問題的處理，不能完全根據物權法的原理來作出規定，而應基于婚姻法的價值目標和立法目的，充分考慮到婚姻關系的身份性特征，做到 “法理”與 “情理”相結合，從而達到夫妻個人利益與婚姻家庭利益的均衡。

房產權屬界定；離婚房產處理；價值目標；身份性

一、《婚姻法解釋（三）》制定的背景及主要內容

我國現行《婚姻法》于1980年9月10日第五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三次會議通過，并自1981年1月1日起施行。2001年4月28日，第九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十一次會議對《婚姻法》進行了修正。修正后的《婚姻法》共6章，51條。作為調整婚姻家庭關系的基本法律，《婚姻法》這為數不多的條文顯然不足以具體應對紛繁復雜的婚姻家庭糾紛案件以及不斷出現的新情況、新問題。此后，最高人民法院分別于2001年和2003年通過了 《婚姻法解釋 （一）》和 《婚姻法解釋（二）》，對《婚姻法》在適用上的一些具體疑難問題作出了相應的解釋。然而，近幾年，婚姻家庭糾紛案件呈現出逐年上升的態勢，且多集中于財產糾紛，尤其是房產糾紛。實踐中，對于一些存有爭議的房產糾紛案件，各地法院在處理上不盡相同，以致出現了“同案不同判”的情形，亟待由最高人民法院通過司法解釋予以明確，以統一裁判標準。基于此，在充分論證、廣泛征求社會公眾意見的基礎上，2011年7月4日，最高人民法院審判委員會第1525次會議通過了《婚姻法解釋（三）》，并自2011年8月13日起施行。《婚姻法解釋（三）》共19條，內容涉及親子鑒定、婚內財產分割、夫妻一方個人財產在婚后產生的收益的權屬界定、婚前或婚后房產贈與、婚后父母出資為子女購買不動產的權屬界定、妻子單方面中止妊娠、婚前一方貸款所購不動產離婚時的處理、一方未經另一方同意出售夫妻共同共有房屋的處理、附協議離婚條件的財產分割協議的效力［1］等多個方面。其中，大多是有關財產問題的規定，尤其是房產的處理。而有關房產問題的規定，則又以婚后父母出資為子女購買不動產的權屬界定和婚前一方貸款所購不動產離婚時的處理這兩個問題所引起的關注與爭議為最。因此，有必要對這兩個問題作進一步的探討，將相關爭點問題予以厘清。

二、婚后父母出資為子女購買不動產的權屬界定

《婚姻法解釋（三）》第7條規定：“婚后由一方父母出資為子女購買的不動產，產權登記在出資人子女名下的，可按照婚姻法第18條第（三）項的規定，視為只對自己子女一方的贈與，該不動產應認定為夫妻一方的個人財產。”“由雙方父母出資購買的不動產，產權登記在一方子女名下的，該不動產可認定為雙方按照各自父母的出資份額按份共有，但當事人另有約定的除外。”根據該條規定，婚后由一方父母出資購買的不動產，產權登記在出資人子女名下的，屬于夫妻一方的個人財產；而由雙方父母出資購買的不動產，產權登記在一方子女名下的，則該不動產由夫妻雙方按份共有。

對于第一款規定，有學者認為：“父母為子女結婚而購房，往往會傾注其畢生積蓄。如果離婚時一概將婚后購買的房屋認定為夫妻共同財產加以分割，勢必違背父母為子女購房的初衷。”［2］因此，基于保護夫妻雙方及父母權益的考慮，“將父母出資為子女購房視為父母只對自己子女一方的贈與，比較合理。”［3］我們認為，將婚后由一方父母出資購買的不動產，產權登記在出資人子女名下的，認定為夫妻一方的個人財產，值得商榷。《婚姻法》第17條明確規定，夫妻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因“繼承或贈與所得的財產”屬于夫妻共有財產。根據這一規定，婚后由一方父母出資購買的不動產，即使產權登記在出資人子女的名下，也應作為夫妻共有財產來加以認定。雖然《物權法》第17條規定“不動產權屬證書是權利人享有該不動產物權的證明”，但對于夫妻之間的財產權屬而言，《婚姻法》較《物權法》應具有優先適用的效力，故不能單純根據產權登記的名義來加以推定。同時，《婚姻法》第18條第（三）項明確規定：“遺囑或贈與合同中確定只歸夫或妻一方的財產”方能認定為夫妻一方的個人財產。換言之，對于婚后由一方父母出資購買的不動產，若要作為夫妻一方的個人財產，則必須得有“遺囑或贈與合同”的明確約定，而不能僅依據產權登記名義來加以“推定”。況且《婚姻法解釋（二）》第22條第2款也明確規定“當事人結婚后，父母為雙方購置房屋出資的，該出資應當認定為對夫妻雙方的贈與，但父母明確表示贈與一方的除外。”這也再次表明婚后由一方父母出資購買的不動產，若要作為夫妻一方的個人財產，必須得由父母 “明確表示贈與一方”。

此外，《婚姻法解釋（三）》將父母出資購房認定為夫妻一方的個人財產，更多的是出于保護父母權益的考量，避免因離婚分割房產而損害到出資購房父母的利益。誠然，在處理財產問題上，理應維護父母的利益，《婚姻法》第2條第2款就規定了“保護婦女、兒童和老人的合法權益”原則。然而，“婚姻家庭作為社會的基本生活單位，仍然是社會的基礎，保護婚姻家庭仍然是當代婚姻家庭法的重要任務。”［4］而婚姻家庭關系是以夫妻關系為基礎和紐帶的，因此，維護夫妻之間的財產利益顯然是維護婚姻家庭利益的重要方面。

至于第2款規定，則是“將婚內房產‘共同共有’與‘按份共有’‘混淆’了，動搖了作為特殊身份關系主體的夫妻對婚內所得財產共同共有（約定除外）的法理基礎。”［5］畢竟婚姻關系具有很強的身份性，在婚姻關系中，財產關系是基于身份關系而產生的，是依附于身份關系之上的。因此，在處理夫妻財產問題上，不能完全根據物權法的原理來作出規定，而應根據婚姻法倫理性的特征，體現出其“身份法”，而非“財產法”的本質屬性。［6］否則，缺少了婚姻倫理基礎，將夫妻之間的關系單純地視為財產契約關系，則無異于將婚姻共同體淪為“合伙企業”，從而影響到婚姻家庭關系的和諧與穩定，不利于男女平等原則的貫徹和養老育幼的家庭職能的發揮。［7］況且根據《婚姻法》的原則和具體規定，夫妻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所得的財產為夫妻共有財產，對于由雙方父母出資購買的不動產，產權登記在一方子女名下的，也應作為夫妻共有財產來加以認定。若雙方父母希望夫妻對不動產按照雙方父母的出資份額按份共有，則完全可以通過協商的方式將其明確為按各自父母的出資份額實行按份共有，而無需通過司法解釋來對其作出規定。［8］

三、婚前一方貸款所購不動產離婚時的處理問題

《婚姻法解釋（三）》中另一引起關注和爭議的房產問題是有關婚前一方貸款所購不動產離婚時如何處理的規定。該解釋第10條規定：“夫妻一方婚前簽訂不動產買賣合同，以個人財產支付首付款并在銀行貸款，婚后用夫妻共同財產還貸，不動產登記于首付款支付方名下的，離婚時該不動產由雙方協議處理。”“依前款規定不能達成協議的，人民法院可以判決該不動產歸產權登記一方，尚未歸還的貸款為產權登記一方的個人債務。雙方婚后共同還貸支付的款項及其相對應財產增值部分，離婚時應根據婚姻法第39條第1款規定的原則，由產權登記一方對另一方進行補償。”在該條規定出臺之前，對于婚前一方貸款購買、婚后共同還貸的房產，司法實踐中一般有以下兩種處理方式：一是將房產認定為一方個人財產，二是將房產認定為夫妻共有財產。［9］《婚姻法解釋（三）》第10條確認了第一種處理方式，并規定了具體的操作辦法：對于婚前一方貸款購買、婚后共同還貸的房產，離婚時首先由雙方協議處理；不能達成協議的，該房產歸產權登記一方，并由其對另一方進行補償。補償針對的是雙方婚后共同還貸支付的款項及其相對應財產增值部分，采取的原則是《婚姻法》第39條第1款規定的“根據財產的具體情況，照顧子女和女方權益的原則判決。”之所以將婚前一方貸款購買、婚后共同還貸的房產作為一方的個人財產，主要是根據物權法原理及合同相對性原則，“一方在婚前已經通過銀行貸款的方式向房地產公司支付了全部購房款，買賣房屋的合同義務已經履行完畢，即在婚前就取得了購房合同確認給購房者的全部債權，婚后獲得房產的物權只是財產權利的自然轉化”，［10］因此，根據 《婚姻法》一方的婚前財產為夫妻一方的財產之規定，理應歸個人所有。當然，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減少那些為牟取房產利益而動機不純的 “閃結”、“閃離”等“閃婚”現象的發生。

然而，與一般的財產相比，在婚姻家庭關系之中，房產畢竟有其特殊之處。正如專家所言，對于房產，有的是用于投資的，而有的則是婚姻家庭必需的住所，不能將其簡單地視為商品，而應作為家的載體來看待，因而在處理方式上應制定有別于一般商品的規則。［11］并且即便房產由夫妻一方于婚前購買，但經過長時期的共同居住、生活，在其中承載了太多的個人情感。特別是在當前房價高位運行的情況下，房產已經成為了個人具有所在城市居民身份的一個重要的“符號”。若一味地將婚前個人貸款所購買的房產視為個人財產，則夫妻中的另一方無異于寄居于他人屋檐之下，從而使其缺少了歸屬感，也難免有“以房產綁架婚姻”之嫌，不利于婚姻家庭關系的和睦。

其實，對于婚前房產歸屬問題，最高人民法院曾以司法解釋作出過具體規定。根據最高人民法院于1993年頒布的 《關于人民法院審理離婚案件處理財產分割問題的若干具體意見》的規定，“一方婚前個人所有的財產，婚后由雙方共同使用、經營、管理的，房屋和其他價值較大的生產資料經過8年，貴重的生活資料經過4年，可視為夫妻共同財產。”然而，這一規定隨著2001年《婚姻法》的修正而失去了效力。特別是2001年通過的《婚姻法解釋（一）》第19條更是明確規定了“婚姻法第18條規定為夫妻一方所有的財產，不因婚姻關系的延續而轉化為夫妻共同財產。但當事人另有約定的除外。”我們認為，可以在不違反《婚姻法》總的規定的前提下，將原來的一些有關房產處理的具體規定進行有條件的“回歸”。具體而言，對于一方婚前貸款購買的房產，婚后夫妻共同居住達一定年限，且共同還貸額達房產現值一定比例以上的，在離婚時可將其作為夫妻共有財產來進行分割。分割時，因婚前購買房產所支付的首付款應視為“一方的婚前財產”，從房產價值中先行扣除。當然，考慮到物價上漲、購買力下降等因素，對于支付首付款的一方，可以根據首付款購買力下降的程度，給予其相應的補償。如此，則既不違反《婚姻法》關于一方的婚前財產為夫妻一方財產的規定，同時又充分考慮到了婚姻關系的身份性特征以及房產對于婚姻家庭關系的特殊意義，做到了“法理”與“情理”的有機結合，從而達到夫妻個人利益與婚姻家庭利益的均衡。

《婚姻法解釋（三）》雖不是人大立法，但作為司法解釋，也是法的淵源之一，是人民法院審理婚姻家庭案件的裁判依據。《婚姻法解釋（三）》的頒布實施，對房產的權屬界定及離婚時的處理等問題作出了明確的規定，對于人民法院解決離婚案件的法律適用具有很強的可操作性，但也存在著一定的缺憾和不足，主要體現在未能完全與婚姻法的價值目標和立法目的相一致上。婚姻法的立法宗旨之一是維護婚姻家庭關系的和諧與穩定，實踐中，女性在婚姻中通常處于弱勢地位，而該解釋并未將這一男女社會角色的差異考慮其中，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使女性特別是農村女性在婚姻中的地位更為弱勢了，使其缺少了歸屬感。而男性離婚成本的降低則難免會增加男性的出軌率和離婚率，不利于婚姻家庭的和諧與穩定。因此，可以借鑒其他國家的婚姻法中關于離婚時加大對女性合法權益保護力度的規定，結合我國的實際國情，關注性別差異及女性的特殊需求，重視對女性弱勢群體合法權益的保護，制定出既符合法理又符合情理的司法解釋，平衡好夫妻雙方的利益，真正實現男女平等。

［1］［10］孫軍工.關于《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三）》的新聞發布稿［EB/www.court.gov.cn /xwzx /xwfbh /twzb.

［2］［3］劉俊海，尹紅強.《婚姻法解釋（三）》體現若干制度創新［J］.人民法院報，2011－08－19.

［4］［7］［8］陳葦.論雙方父母贈與夫妻的不動產之歸屬——對“〈婚姻法〉司法解釋（三）征求意見稿”第8條第2款之我見［J］.西南政法大學學報，2011，（02）：95.

［5］［6］張偉.應將社會性別意識納入立法與政策制定中［N］.中國婦女報，2011－08－24.

［9］陳凌云.離婚訴訟中按揭房屋的權屬——評〈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解釋（三）〉征求意見稿第十一條［J］.學術交流，2011，（05）：57.

［11］崔清新，楊維漢.專家：財產關系不應成為婚姻家庭關系的決定因素［EB/OL］.新華網，http： //news.xinhuanet.com /legal.

（責任編輯：徐 虹）

Research on The Provision of Judicial Interpretation（3） of Marriage Law about House

Liu Guohua，Li Yuzhuo

The provisions of Judicial Interpretation （3） of Marriage Law about property right of the real estate that parents buy for their own child married and the disposal of the real estate loaned to buy before marriage cause great concern and controversy.About the two issues，They can＇t only be based on the principle of Property Law，and should be based on the value targets and legislative intent of Marriage Law and the identity－related features of marriage.The legal principle should be combined with the common sense and the personal profit and the profit of marriage and family will reach a state of balance.

property right of house；disposal of house in divorce；value targets；identity－related

D923.9

A

1007－8207（2011）10－0060－03

2011－08－10

劉國華 （1964—），女，山東即墨人，哈爾濱商業大學法學院教授，研究方向為民商法；李裕琢 （1978—），男，遼寧大石橋人，黑龍江廣播電視大學講師，研究方向為民商法、經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