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亞華人宗教教育初探

焦蓓蓓 夏 泉

(暨南大學文學院 廣州 510630)

東南亞華人宗教教育初探

焦蓓蓓 夏 泉

(暨南大學文學院 廣州 510630)

宗教教育;東南亞;華人

東南亞是海外華人最為聚集的地區，不少華人有宗教信仰。東南亞地區華人按其宗教信仰大致可分為:華人穆斯林、華人基督徒、華人傳統宗教信仰者。研究東南亞地區的華人宗教教育，有利于了解這一地區華人的宗教信仰與發展趨勢。本文首先簡要分析宗教教育這一概念，然后對宗教教育學術史進行簡要回顧，并在此基礎上著重對東南亞華人的宗教教育問題進行初步探討。

由于地緣人緣相近和華人“下南洋”的悠久傳統，歷史上中國移民大部分分布于東南亞地區。根據2003年第七屆世界華商大會文獻材料，分布在全球各地區的華人共計4106萬人，其中東南亞華人達3247萬，約占79%。華人為傳承中華民族文化薪火，對教育十分重視，加之不少華人有宗教信仰，宗教教育遂成為東南亞地區華人教育的有機組成部分。對東南亞華人宗教教育的探討不僅是研究東南亞華人教育不可或缺的內容，而且有利于了解華人的宗教信仰和發展趨勢。

宗教與教育在很早就存在緊密的聯系。為了傳播宗教并培養傳教人士，早期的宗教人士以教育的方式傳播其宗教思想并借此強化教徒的虔誠性，以達到宗教所要求的思想和品質。宗教教育的產生反映了一定社會的現實需要，當教育植根于宗教之中，充當傳播手段和教化工具，服務于宗教和政治需求時，便形成了宗教教育。當今國內學界對宗教教育的研究多集中于歐美地區，內容側重于世界三大宗教 (基督教、伊斯蘭教、佛教)，而對華人最為集中的東南亞地區宗教教育的研究至今尚未引起足夠重視。本文擬對東南亞華人的傳統宗教教育(主要為儒教教育)①東南亞華人傳統宗教大致包括儒教、道教、中國化的佛教和民間宗教信仰。它對華人社會團結的維持，傳統文化的繼承和發揚以及華人間的文化認同等起到重要作用。信奉傳統宗教的東南亞華人占華人總數的絕大比例。本文之所以主要限于華人儒教教育研究，原因有二:首先，文章篇幅有限，而華人傳統宗教內容較為復雜并在不同時期和地域存在一定的差異性，希望在日后繼續探討;其次，目前筆者所掌握其他傳統宗教教育資料有限，而東南亞華人儒教教育也較能體現華人之間的民族認同性。、華人基督教教育 (文中暫不涉華人穆斯林教育，因為穆斯林信仰者所占比例相對較小②東南亞華人穆斯林信仰者占華人總數的比例較小，以伊斯蘭教色彩較為濃厚的馬來西亞為例，1980年、1991年、2000年，馬來西亞華人中皈依伊斯蘭教的人數占馬來西亞華人總數分別為0.27%、0.37%、1.00%。雖然比例呈現增長趨勢，但可看出所占比例仍然很小，1故本文暫不涉及華人穆斯林教育的內容。資料來源于張禹東《東南亞華人傳統宗教的構成、特性與發展趨勢》，《世界宗教研究》2005年第期。)進行探究，尚祈方家教正。

一 緣起:宗教教育研究綜述

探究東南亞華人宗教教育，首先要對東南亞華人、宗教教育這兩個概念進行界定。有關東南亞華人的界定，學界仍存在歧義，本文采用暨南大學曹云華教授的觀點，即:東南亞華人是根源于中華民族，居住在東南亞各國的一個少數民族，在政治上認同居住國，但在民族心理和文化上有著共同特征的族類共同體［1］。

學界對宗教教育的定義至今亦未達成一致。顧明遠主編的《教育大辭典》認為:“宗教教育”與“世俗教育”相對，是以傳授宗教知識、宗教教義和教規為內容的教育，包括一般宗教教育和特定宗教或某一宗教教派的宗教教育［2］。對宗教教育的理解存在著一定的地域差異性，如在美國學術界和一般民眾的普遍用法里，宗教教育是指各教派及猶太教在各自的教堂或會堂內所舉行的宗教活動，與正式的教育制度關系不大［3］。臺灣大學哲學系釋恒清教授在其《宗教教育辨義:兼論宗教研修機構體制化的問題》一文中認為，宗教教育因其實施者、實施對象、實施內容、實施方式等不同，大致可分為:傳教性宗教教育、專業性宗教教育、學術性宗教教育和通識性宗教教育，并對這四類宗教教育的概念做了大致的歸納性總結。李瓊在《宗教教育概念的厘定》一文中對宗教教育的概念分析較為深入，他參考釋恒清對宗教教育概念的分類與解釋，在宗教教育范圍內劃分三個層次予以論述③三個層次是:公共領域、社會領域、私人領域。詳見李瓊《宗教教育概念的厘定》，《學術月刊》2010第2期。。綜上可以看出，學者對宗教教育的研究越來越理論化和系統化，認識程度也不斷加深。其實，宗教教育就其本質而言是一種信仰教育，是“對心靈的關注”、 “寬容”、 “對他人的尊重”和“愛”。當然宗教教育最重要的目的還是為了維系自身的存在和發展，并根據時間和區域的不同而做適當的調整以利于更為廣泛的傳播。如東南亞華人宗教教育，由于受地域等因素的影響，無論是華人基督教教育還是華人傳統宗教教育其內容往往具有兩重性或多重性。

目前國內學界有關宗教教育的學術論文，僅以宗教教育為題名，在中國學術期刊網上至少有75篇，其中碩士學位論文4篇④李輝:《試論德國現代宗教教育及其在思想政治教育中的地位和作用》，首都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2年;徐子敏:《西藏寺院宗教教育及其對現代教育的影響研究》，蘇州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0年;孫琥瑭:《社會主義時期我國少數民族地區宗教教育探論》，華僑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7年;丁維娟:《孟加拉宗教教育對我國思想政治教育的啟示》，天津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9年。。學者們從不同的視角探討宗教教育，如宗教教育與德育的區別與聯系⑤郭春環:《美國民眾的宗教教育》，《世界宗教研究》1997第1期等;檀傳寶:《宗教信仰與宗教道德——兼論學校德育的相關問題》，《北京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9第4期等。、不同時期各大宗教學校或國家的宗教教育的各方面⑥趙亞偉、賀艷軍:《教育文化學視域下的西藏宗教教育》，《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學報》2010第4期;吳梓明:《宗教教育的世《俗化與現代化──香港中文大學崇基學院個案研究》，《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2000第3期;胡衛清:《論近代教會學校的宗教教育》，學術研究》2001第7期等。等。也有少量研究宗教教育的專著，但多偏重于理論研究，如臺灣輔仁大學宗教學系主編的《宗教教育理論、現況與前瞻》⑦臺灣輔仁大學宗教學系主編《宗教教育理論、現況與前瞻》，臺灣五南圓書出版社，2000年。該書為臺灣宗教教育學術研討會論文匯編。，側重于宗教教育的理論研究，并以臺灣宗教教育為關注對象。具體到某一宗教上，如基督教教育，也有學者從多種視角研究其不同側面，吳梓明所著《基督宗教與中國大學教育》一書探究了中國基督教大學的演變，論述中國基督教大學在推動中國現代化進程、促進中西文化融通中所起到的不可或缺的作用，開拓了這方面研究的一個新視域。

綜上可以看出，學界對宗教教育研究業已取得一定的成果，研究隊伍不斷壯大，研究內容也日益豐富。但筆者認為對宗教教育的研究仍存在不足:一是研究的地域相對不平衡，主要偏重于探討歐美地區的宗教教育 (尤其是基督教教育)，東南亞華人宗教教育并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二是研究內容一般多就宗教教育與德育之間的關系進行探討，對某一區域內宗教教育的實際情況關注不夠;三是研究成果多以理論闡釋為主，而以豐富史料為支撐研究某一時期或某一區域宗教教育的論著相對不足。

二 東南亞華人宗教教育的起源、變遷和發展

東南亞華人宗教歷史源遠流長。早期移民東南亞的華人多將在中國故土所信奉的神祇帶至東南亞，以寄托對故鄉的思念，獲得精神慰藉。“唐末宋元時期出洋的華人 (人數較少)大多信仰伊斯蘭教，或是與穆斯林關系較為密切，因此古代東南亞島嶼的華人社團一般都被稱為華人穆斯林社區。到了明朝尤其鄭和下西洋后期，出洋人數大增，并各地的華人聚落點已形成，這一時期信仰穆斯林的華人仍占有多數。”［4］及至近代，由于歐洲人入侵以及基督教在南洋的廣泛傳播，近代華人宗教信仰呈現多元化現象。華人根據宗教信仰不同，大致可分為:華人基督徒①此處基督教指廣義的基督教，包括天主教、新教、東正教三大派別，以及其他一些相對較小的派別。、華人穆斯林、華人傳統宗教信仰者，并以信奉儒教、道教、佛教及混合宗教而成的傳統宗教信仰者居多②世紀至19世紀，華人先后多次掀起移民東南亞的高潮，從這時期起，華人宗教的主流一直是儒教、道教、佛教并夾雜著民間宗教的混合宗教。。東南亞華人宗教③張禹東從一般意義上對東南亞華人宗教的基本特質作了大致分析概括。他認為東南亞華人宗教的基本特質有四點:第一是龐雜多元的神祇系統;第二是強烈的祖先崇拜觀念;第三是兼容并蓄的寬容精神;第四是功利實用的價值取向。見張禹東《試論東南亞華人宗教的基本特質》，《華僑華人歷史研究》1997年 (增刊)。其實是一個多元化異質復合體，并在東南亞不同國家其存在發展的狀況各有差異。本文擬從一般意義上對東南亞華人宗教教育的基本狀況進行整體分析，并進而探究其發展趨勢。

(一)早期的華人宗教教育 (自華人最早遷入東南亞—19世紀中期出現東南亞移民潮)

中國人移居東南亞各地的歷史，至少可追溯到唐代以前。但由于早期移民的數量相對較少且分布較為零散，以致有關早期華人宗教教育的史料較少。但從早期華人移民資料中仍可發現，這一時期的移民以男性為主，導致此現象的原因有二:一是早期移民大多文化素養不高，多因貧困或戰亂等原因到海外謀生，并多抱有到僑居地賺筆錢財然后衣錦返鄉的想法;二是東南亞各地法律限制家屬南來。這導致男女比例懸殊，并成為東南亞早期華人社會的共同特點［5］。男性居多，造成大部分留在移居地的華人男性多與當地土著女性通婚，所生子女多在當地學校就讀。此外，由于生活貧困，華人移民最大的希望是暖衣足食，自然少有精力顧及自身或子女的教育，所以早期無所謂教育可言，更談不上宗教教育。當然也存在少數富裕華人，他們延聘教師到家對子女進行教授，但這稱不上是正式的教育。早期東南亞華人也從事一些宗教活動，但由于規模小，信仰主體基本局限于華人內部社會，所以受關注度亦較小，對當地社會產生的影響不大，但這是華人宗教教育的源頭。

隨著經濟狀況的好轉，東南亞華人為更好地謀求生存發展和保持中國傳統文化，十分重視開辦學校教育。這種華人學校教育一般類似于國內的傳統書院和私塾，是國內傳統教育模式的一種海外移植。東南亞華人傳統宗教教育和中國傳統教育有著緊密的聯系，中國傳統教育中的儒家思想是東南亞華人傳統宗教中儒教教育的主要來源。兩者顯著的不同在于東南亞華人傳統宗教中的儒教教育著重于培養華人對中華傳統文化的共同認同感，而中國傳統教育尤其在明清時期則重點培養知識分子應試科舉以進入仕途。本文中的華人傳統教育主要指華人儒教教育的具體體現，在這個意義上，1729年荷印巴達維亞華僑成立的明誠書院不僅是華僑教育的開端，也是華人傳統儒教教育的肇始。

這種書塾教育逐漸在東南亞各華人聚居地傳播開來，教學方式與方法沿襲中國傳統封建教育，以死記硬背為主，不求甚解。東南亞華人所開辦的書院沒有固定的授課時間和統一的學制，并且師資相對落后。據記載:“蒙館教師，并非碩學通儒，多系科舉落第南來謀生之童生與星相命卜，以糊口之流，館舍所在，則多假于大伯公廟或會館內，所有設備非常簡陋，如國內之私塾。”［6］教學內容以國內傳統教材為主，初級階段學習《三字經》、《百家姓》等，后學習《四書》、《五經》及其他八股文章。這種傳統宗教教育的主要內容是儒教教育，雖然發展并不完善，但對保持東南亞華人的中華文化特性起到重要作用，增強了華人對傳統文化的認同感，有利于加強東南亞各國華人之間的凝聚力。

至16世紀，基督教開始傳入東南亞地區。早期天主教傳教士多集中在菲律賓傳教，他們不僅向當地人傳授天主教教義，也熱衷于向當地華人布道。1880年，菲律賓華人社會建立了政教合一的天主教社區，而基督教新教傳教士在東南亞華人中傳教始于19世紀初葉，據統計，至鴉片戰爭前， 共有41位傳教士在南洋華人社會傳教。如下表:

1842年前在南洋活動的來華新教傳教士［7］

倫敦會是這一時期最活躍的新教差會。1818年，該會傳教士米憐在馬六甲創辦英華書院。該書院旨在培養華人宗教青年，用以協助廣傳福音。它培養了中國第一位基督教傳教士梁發和第一位牧師何福堂，這是早期華人基督教教育的一個典型代表［8］。此外，從南洋基督教華人女校的迅速發展，可管窺鴉片戰爭前南洋華人基督教教育發展的基本狀況。1827年，世界上首間華人基督教女校成立于馬六甲，延至1840年，馬六甲有6校195名學生，檳城有2校43名學生，爪哇有1校30名學生，巴達維亞有5校40名學生，新加坡有1校20名學生，婆羅洲有1校15名學生，曼谷有1校12名學生，共計17所女學堂，共355名女學生［9］。盡管這一時期東南亞華人基督教教育發展較快，但總體看來規模相對較小，人數也遠遠低于受傳統宗教教育者。

(二)華人宗教教育的發展和轉型階段 (19世紀中期至二戰前)

這一時期共出現兩次華人移民東南亞的高潮，第一次是從19世紀中期到19世紀末，這時由于西方殖民者開發東南亞殖民地需要大量的勞工，加上第二次鴉片戰爭后清政府準許勞工出國等政策，促使華人移民東南亞出現第一次高潮。由于中國國內戰爭和自然災害頻仍，華人移民東南亞出現了第二次高潮 (從20世紀初期到二戰前)。這次移民高潮與第一次移民高潮最顯著的不同在于開始有大量的婦女和兒童移入東南亞。這不僅極大地改變了東南亞華人的人口結構，也對華人宗教教育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二戰前，移民到東南亞的華人主要以勞工為主，且數量較大。以馬來半島為例，由于該地區在19世紀中期掀起的“采錫潮”和19世紀90年代樹膠種植業的興起，促使眾多華人勞工紛紛移民到此。根據一項估計，至少有500萬華人在19世紀進入英屬馬來亞 (含新加坡)。1900—1940年，抵達的華人更高達1200萬人［10］。移民人數的激增以及華人對其子女教育的重視，導致東南亞各地華人社區的傳統書院或私塾等在數量上有較大的增加。如1899年，荷屬東印度的爪哇和馬都拉，已有華文私塾217間，學生4452人，其他島嶼有私塾152間，學生2170人［11］。這一時期華人學校仍以教授《四書》、《五經》等傳統教育科目為主，華人學生接受的教育主要為儒教教育。

進入20世紀，受清廷廢科舉、興學堂、派遣留學的“新政”等因素的影響，華人新式學堂如雨后春筍不斷涌現。東南亞傳統宗教教育有了較大變化，并開始走向轉型階段。教學內容上雖也注重灌輸封建倫理道德和尊孔思想，如巴城中華會館董事曾規定，孔子誕辰日學堂放假一天，校門內懸有一幅至圣先師孔子的畫像，學生們上課和放學都必須向孔子像行鞠躬禮［12］，但這種學堂更注重培養訓練學生適應社會生活所需的各種技能，如開設經濟、地理、修身、體操等科目，遠遠超出傳統宗教教育的范圍。1941年12月太平洋戰爭爆發，日軍大舉南侵，南洋各地相繼淪陷，東南亞華人傳統宗教教育進入沉寂時期。這一時期，華人傳統宗教教育備受摧殘，占領區的華人學校被迫改名，課程以日文為主、華文為副。由于日軍推行奴化教育，華人傳統宗教教育發展緩慢。

整體而言，從1840年到20世紀上半葉，東南亞華人基督教教育整體上呈現曲折發展的態勢。南京條約簽訂后，傳教中心從東南亞移至中國內地與香港。在南洋的倫敦會傳教士開始向香港和中國內地布道，基督教在南洋華人社會的活動趨于沉寂。在馬六甲，1843年只剩下6名華人基督教徒;在新加坡，1819年，倫敦會傳教士Samuel Milton已開始在新加坡華人中工作，此后的20年至30年間，前后有8位該會傳教士負責華人工作。至1847年，除了病死、退休外，倫敦會的傳教士們大都移往中國本土傳教［13］。19世紀末，大部分傳教士 (尤其是基督教新教)把重心放在中國本土社會的傳教工作上，無暇顧及南洋華人社區的傳教活動和基督教教育。此外，這一時期，各宗派在華人教會中的地位發生顯著變化。鴉片戰爭前后，倫敦會在東南亞華人教會中占主導地位，但從20世紀始，美以美會則成為發展最快的一個宗派。美以美會以學校、醫療、文字工作建立教會網絡，并在所創辦的教會學校開設宗教課以對華人子女進行基督教教育促使學生接受基督教。

這一時期，華人傳統宗教與基督教存在著強烈的競爭，典型的代表是1896年的“以賽亞”事件①由于美以美英華學校的寄宿生活中含有家庭崇拜內容，1896年7月25日，新加坡各大傳媒登載一份匿名信，作者“以賽亞”批評美以美會的宗教教育迫使英華學校學生接受基督教，此函使許多華人家長紛紛為孩子轉校。“以賽亞”實為新加坡儒學運動的重要發起人林文慶。林文慶和英華校方針對宗教課的開設等問題，幾經擾攘后，英華學校才穩定下來，不久新加坡華人基督徒領袖宋旺相進入學校董事局。。“以賽亞”事件標志著以美以美會為代表的基督教和林文慶為代表的“儒學復興運動”之間矛盾的開始，此后雙方展開了十余年的大規模論戰，這也表明儒教教育與基督教教育的矛盾和沖突上升到一個新的層面。由于受到儒學復興運動的沖擊，美以美會在新加坡所開辦的教會學校，并未能為傳教工作打開局面。總體看來，美以美會的基督教事業在東南亞華人社區發展仍為緩慢，加入美以美會的多是中下層華人移民，僅數百名會友［14］。

(三)宗教教育逐漸走向世俗化 (二戰后至今)

戰前，絕大部分華人抱有僑居的心態，對祖籍國及傳統文化有著強烈的歸屬感和認同感。二戰后，受各種復雜因素影響，大部分華僑選擇居住地的國籍，成為所在國公民。東南亞華人的心態從“落葉歸根”轉向“落地生根”，華人社會從移民型社會逐漸轉變為定居型社會。華人社會不僅逐漸確立對居住國的政治認同，并逐漸認同居住國的文化語言、生活風俗的各個層面。隨著時代推移，東南亞華人傳統宗教不可避免地走向當地化、世俗化和去中國化。

現今華人學校的教學內容以居留地和鄰近區域為主，書本內容所灌輸的愛國主義對象是居住國而不是中國。海外華人社會所出版的報紙、雜志也反映本地化趨勢。此外，由于東南亞各國對華人實行同化政策，孔教又不被當局承認，加之新一代華人對傳統宗教意識較為淡薄等諸多原因，華人傳統宗教教育不可避免走向衰退。正如有論者所言:“在當今的大多數東南亞國家，華人傳統宗教的功能已發生重大變化，他們在信仰和教化方面的功能已經蛻化，演變為保存和發揚華人傳統文化的一個重要工具，讓中國文化在東南亞這塊土地上得以延續和發展的重要載體。”［15］

這一時期，東南亞華人信仰基督教的人數逐年增加。如新加坡華人基督教徒增長的趨勢超過其他任何宗教。據新加坡歷年的人口普查，在1931年，基督教徒僅占新加坡全國華人人口的2%至3%左右，1980年增至9.9%，1990年增至14%，2000年增至17%［16］。華人選擇基督教，其動機可能較為復雜，存在著文化、經濟利益、語言、子女教育、尋找宗教保護等多重因素的考量。

三 東南亞華人宗教教育的共性和差異性及其發展趨勢

宗教教育的主旨是宣傳宗教教義，教化民眾。無論是東南亞華人的基督教育還是東南亞華人傳統宗教教育，大都具有一定的共性:

首先，都關注人的精神生活以及注重培養倫理道德。傳統宗教中儒家文化的寬容、和諧思想不僅有助于調節在早期移民時期以及現代化進程中人們的焦慮情緒和孤立情感，而且有利于調和、緩解伴隨現代社會而來的日趨緊張復雜的人際關系，從而促進社會的穩定。而基督教“十誡”、“認罪悔改，蒙福國度，良好公民”等教規，有利于培養個人的倫理道德。

其次，都普遍采用漢語教授。當然初期以方言 (主要為粵語和閩南語)為主，后受國內“五四”運動的影響，才逐漸改為國語。由于東南亞移民多來自閩粵兩省，華人各自多用所屬方言進行交流，所以東南亞華人社會常把方言作為社會分類的基本標準。同樣，華僑教會也多根據方言不同，分立堂會以對華僑信徒進行基督教教育，如新加坡天道堂 (興化語)、福靈堂 (福州語)、感恩堂 (粵語)。

再次，宗教教育的內容都具有兩重性或多重性。東南亞華人宗教在其長期的發展過程中，既保留著鮮明的中華文化特性，又表現出濃厚的東南亞本地色彩。華人傳統宗教在素有“世界宗教博物館”之稱的東南亞地區，不可避免要與當地其他民族的宗教或文化發生碰撞與交流，并不斷吸收當地本土宗教的某些成分以完善自身。當然這種交流是一個相互碰撞、相互影響、相互融合的動態過程。同樣，華人基督教教育的內容也具有多重性，它不僅吸收中國傳統文化的精華以利于向華人社區傳教，同時也受到當地宗教的影響。

華人基督教育和華人傳統宗教教育有其共性，但也有各自所獨有的特點。尤其在面積廣闊、宗教繁多的東南亞地區，兩者差異性更為明顯，其差異性主要為:

首先，目的性不同。華人傳統宗教教育與基督教教育最大的差異性在于兩者目的不同。基督教教育以傳播教義、吸收教徒、培養所需神職人員來維護自身的存在和發展為主要目的，而東南亞傳統宗教教育更著重培養東南亞華人對中華傳統文化共同的文化認同感。

其次，辦學方式不同。東南亞的基督教教會學校往往是在傳教士所屬宗派的修會支持下開辦，而華人學校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前一般是由華人自己所創辦。東南亞華人創辦學校，既不依靠當地政府，也不依賴中國，完全靠自己的力量來籌資辦學，對此，有人曾指出:“各國的初等教育，必有政府的提倡、援助、強迫。華僑的初等教育，完全處于自動。”［17］

隨著東南亞經濟的快速發展和社會的不斷變遷，東南亞華人宗教教育也必然在面對各種轉化所帶來的挑戰而做出相應的轉變，不可避免地要走向本土化、世俗化和現代化。

關于宗教教育現代化問題，香港中文大學吳梓明教授認為:“宗教教育必須符合現代教育的原則，兼以一個可以實現基督教教育理想、具較開放及包容性的形式表達出一種現代化的宗教教育。”［18］對宗教教育在未來社會發展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這一問題，他認為:“培育青少年懂得適當地處理有關他們的個人信仰抉擇的問題，建立健康和積極的人生觀，學習如何與不同信念見解的人士交往，學習彼此接納、互相尊重，并能與不同信仰立場的人士共同融洽地生活。”［19］雖然他是論述基督教教育的現代化問題，但筆者認為這一思路同樣適用于東南亞華人宗教教育的現代化。未來的東南亞華人宗教教育不僅要符合現代教育的基本原則，更要與當地其他宗教的教育相互交流、學習并和諧共存。二戰后尤其近幾十年來，東南亞華人宗教教育的發展更為顯著地呈現為本土化的態勢。如華人學校的教學內容以居留地和鄰近區域為主，書本內容所灌輸的愛國主義對象是居住國而不是中國等。東南亞華人宗教教育的世俗化趨勢，較為典型的表現是華語的學習。隨著中國綜合國力的不斷提升，近年來東南亞華人掀起了學習華語的熱潮，這更多的是出于對于商業和經濟價值的考慮，但不可否認其中也包含保存和弘揚傳統文化的價值觀以加強東南亞華人的文化認同感的因素。

總之，東南亞華人的宗教教育是東南亞教育的組成部分，對東南亞教育的多樣化發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它不僅加強了東南亞華人之間的相互認同，緩解了與當地民族之間的矛盾，而且在一定程度上維系了整個東南亞華人社會的穩定。

【注 釋】

［1］［5］［15］［16］曹云華:《變異與保持——東南亞華人的文化適應》，中國華僑出版社，2001年，第9頁、第13頁、第297頁、第290頁。

［2］顧明遠主編《教育大辭典》，上海教育出版社，1997，第2154頁。

［3］臺灣輔仁大學宗教學系主編《宗教教育理論、現況與前瞻》，臺灣五南圓書出版社，2000年，第6－7頁。

［4］吳文華:《東南亞華人與宗教》，《華僑華人歷史研究》1988年第4期。

［6］張正藩:《近六十年來南洋華僑教育史》，中央文物供應社印行，1956年，第8頁。

［7］“List of Protestant Missionaries to the Chinese，with the Present Positions of Those Now among Them”，Chinese Repository，Vol.20，pp.513－519，轉引自朱峰《基督教與海外華人的文化適應——近代東南亞華人移民社區的個案研究》，中華書局，2009年，第7頁。

［8］［11］陳國華:《先驅者的腳印——海外華人教育三百年》，Royal Kingsway Inc.Toronto，CANADA，1992年，第11頁、第55頁。

［9］Mary Raleigh Anderson，Protestant Mission Schools for Girls in South China(1827 to the Japanese Invasion)，Mobile，Alabama:Heiter－Starke Printing，1943，p.58.轉引自朱峰《基督教與海外華人的文化適應——近代東南亞華人移民社區的個案研究》，中華書局，2009年，第10頁。

［10］Ooi Jin Bee，land，People and Economy in Malaya，(London:Longmans，1963)，p.113。轉引自何啟良等編《馬來西亞華人史新編》第一冊，馬來西亞中華大會堂總會1998年出版，第207頁。

［12］別必亮:《傳承與創新——近代華僑教育研究》，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15頁。

［13］Rev.J.A.B.Cook， “The Chinese in and around the Straits Settelements”，Record of the General Conference of the Protestant Missionaries to China，Shanghai，1890，pp.675－679.轉引自朱峰《基督教與海外華人的文化適應——近代東南亞華人移民社區的個案研究》，中華書局，2009年，第10頁。

［14］朱峰:《基督教與海外華人的文化適應——近代東南亞華人移民社區的個案研究》，中華書局，2009年，第12頁。

［17］沈厥成:《荷印華僑之初等教育》，《華僑教育論文集》，國立暨南大學南洋文化事業部1929年刊本。

［18］吳梓明:《宗教教育的世俗化與現代化──香港中文大學崇基學院個案研究》，《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2000年第3期。

［19］吳梓明:《香港學校的宗教教育》，《中國宗教》1997年第3期。

Primary Exploration on the Religious Education of the Ethnic Chinese in Southeast Asia

Jiao Beibei＆Xia Quan
(College of Arts，Jinan University，Guangzhou 510630，China)

Religious Education;Southeast Asia;Ethnic Chinese

Southeast Asia is a gather place of the overseas Chinese.Some Ethnic Chinese in Southeast Asia have religion.According to their different religious beliefs，they can be divided into three types:Chinese Muslims，Chinese Christian and Chinese who believe in Chinese traditional religions.By studying Chinese religious education in this region，we can learn more about the Chinese religious beliefs and the development trend.This article intends to discuss the concept of religious education，and then gives a preliminary exploration on the religious education of the Ethnic Chinese in Southeast Asia on the basis of a brief review of the academic history of religious education.

D634.3

A

1008－6099(2011)04－0080－06

2011－03－14

焦蓓蓓，暨南大學文學院中國近現代史專業2009級碩士研究生;夏泉，暨南大學文學院研究員、博士生導師。

【責任編輯:鄧仕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