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 妤
國家制度建設中社會資本的建構
○曹 妤
近年來,隨著社會資本理論的興起,在新制度主義的分析視野中,社會資本正越來越成為一個非常重要的概念。
社會資本是經過長期交往合作互利形成的一系列認同關系,以及在這些關系背后積淀下來的歷史傳統,價值理念,信仰和行為規范。最早提出“社會資本”的是法國的社會學家皮埃爾·布爾迪爾。隨后在1992年美國的哈佛大學教授帕特南在《使民主運轉起來》一書中,通過考察意大利的政治民主進程,解釋了影響制度績效,政府績效的社會環境和歷史因素,從而確信一個國家的社會資本對其整個國家的政治文明和社會進步有著非凡的意義。社會資本包括信任,規范和網絡等要素,那些政府能夠有效運行的地區,往往存在許多積極的社團組織,領導人誠實公平,公民彼此信任,社會注重團結參與。所以社會資本的存量的多寡與分布狀況,是衡量一個地區政府績效,社會績效和社會活力的極為重要的標準。社會資本存量豐富與分布均衡,政府工作運行效率就高,社會就有效率和活力。反之,社會資本缺乏或分布不均,政府工作運行就效率低下,社會就沒有效率和活力。
事實上,社會資本的基本要素:信任、規范和社會關系網絡,恰好對應了新制度主義對于制度中非正式規則的理解。因此,社會資本正日益成為整合制度良性運轉所賴以支撐的社會—經濟—文化的諸多條件、而又有其特定解釋范疇的概念,而社會資本理論則為我們提供了在理解國家制度變遷的過程中制度與文化互動關系的獨特的整合視角。
我們知道,近代以來,人類政治文明發展歷史上最具劃時代意義的事件就是現代國家(民族國家)體制的興起與建設,這構成了社會現代化的核心議題。現代國家制度建設的一個重要目標是實現國家權力及其運作的理性化,因此合理性實現的程度決定了國家制度建設的成敗。作為現代國家制度建設的一項基本任務,與政治民主化相比,具有更加基礎性的地位。國家制度的理性化實際上是民主化的前提政治條件。理性化的現代國家制度為政治民主化提供了基本的制度基礎,是先有國家制度的理性化,才有民主化的推進,而不是相反。王紹光先生也曾指出:“一個社會如果要有民主的轉型,首先要存在著最低限度的國家制度,政治秩序和政府對領土和人民的有效控制。其次,這一國家必須具備最低限度的能力來發展經濟。沒有這兩者,民主化的發生將是不可能的,即使發生了,也會失去其實質上的意義。”
在現代國家制度建設過程中,與國家制度的理性化相比,政治民主化則更加艱難。比起國家制度的理性化,政治民主化所需的條件更加苛刻。國家制度的理性化只是政治民主化的政治制度保障,從歷史經驗來看,政治民主化還必須建立在商品市場經濟、公民社會的社會經濟基礎之上,還有賴于一整套的公民文化意識形態的支撐。離開了這些,民主政治都無從談起。
現代國家制度構建過程中的所有制度安排都會受到一系列特定的社會資本的重大影響,任何一種現代國家制度安排的成功,都最終取決于與此相關聯的社會資本的建立。然而,不同社會因其歷史傳統、文化習慣、生存環境和發展階段的差別,其社會資本存量和類型都存在著巨大的差異,其與不同的國家制度安排的“契合度”也相應存在著巨大的差異。而每一個社會的現代國家制度的建設都是在這一不同的社會資本背景下展開的,社會資本的存量和類型的差異極大地制約著現代國家制度構建的路徑選擇及其績效。現代國家制度構建作為一個系統的制度變遷過程,其變遷道路的選擇、艱難復雜程度以及績效的差異,最終也就取決于當事國與這一體制相契合的社會資本存量的增長以及傳統社會資本向現代的轉型。
現代國家制度構建的經濟基礎是經濟生活的市場化,是市場經濟。市場經濟的核心內容是產權交易,要保證交易的順利進行,就需對交易雙方各自的權利和義務進行明確的界定,并以契約的形式加以監督保護。但一方面,契約的運作,從討價還價到契約條款的執行以致違約的追賠都需要成本;另一方面,現實的市場環境是不確定性的,信息總是不完備的,交易雙方的信息不對稱也無法消除,要使得契約能夠達成,就無法回避信任的基礎。而契約機制在整個社會關系領域的拓展,又會重塑和強化信任,使信任結構從依靠縱向的血緣紐帶的“身份信任”發展到依靠橫向的交往互惠為紐帶的“契約信任”,將信任范圍從“熟人”拓展到整個社會,促進了全社會范圍的合作,從而為包括經濟活動、政治行為等等在內的整個社會生活提供了基本的道德和規范源泉。
在政治生活領域,建立在交往互惠基礎上的橫向的“契約信任”促進了人們在集體行動中的合作行為能有效地控制集體成員“搭便車”的機會主義行為產生,減少了政治生活中“集體行動的困境”產生。而建立在公民權利讓渡基礎之上的國家權力的“契約”理念也使得現代國家制度獲得了共同體全體成員的普遍認同,因而使得作為信任機制中的第三方權威——國家權力也具備了制度化的合法性權威。這樣,現代國家制度因共同體成員的信任,得到廣泛自覺的遵守而能有效運作。在現代國家制度規范下而展開的公共生活如集體合作行為、集體選擇行為,因人們的相互信任而能順利進行,這就為市場經濟基礎之上的現代國家制度的建設提供了最為基本的社會資本。
而現代國家制度建設取得成功,建立在國家權力合理定位基礎上的國家權力與公民權利的合作、共同體公共生活內部合作一旦形成,即意味著一種良性的合作式社會均衡的實現,而任何均衡的實現都有自我增強的效應,從而帶來信任水平的提高,促進社會資本存量的穩定增長,形成一種良性的互動機制。
托克維爾曾經在考察了美國的民主實踐之后指出作為“一個民族的整個道德和精神面貌”的民情和生活習慣,在維護美國民主共和制度運作的三個基本因素中是最重要的。這一維護民主制度的精神因素,就是公民意識。現代國家構建的歷史表明,公民個體意識的確立和保障,是現代國家制度構建的基本前提,也是現代國家制度建設的產物,二者呈現一種雙向互動的關系。公民意識具有合理性意識、合法性意識、積極守法精神與公共精神三元內在結構。合理性意識以其對國家制度合理性、正當性的價值判斷和確認,提供了一種理想的價值參照和依據;合法性意識則把它適用于現實制度并與之相吻合,從而使制度的有效性、權威性獲得肯定和認同;由此產生內在自覺的積極守法精神和公共精神進而形成普遍有效的社會秩序。因此,作為公民角色及其價值追求自覺反映的公民意識,必然產生對公民與國家、個人與社會、社會與權利的價值判斷和體認,產生對國家制度的理性化追求,從而構成了現代國家制度得以穩固建立的文化價值觀念基礎。
現代公民文化是以理性和民主為核心理念的政治文化,由民主的價值理性、民主的工具理性和民主的社會心理基礎三個層面構成。其中,民主的價值理性和工具理性體現的正是現代國家制度構建的核心原則。民主的價值理性包括人民主權意識、公民權利意識、自由意識、平等意識、公平與正義意識等;民主的工具理性包括了憲政與法治觀念、多數人的統治規則與尊重少數人權利的意識、開放的政治理念等;而民主的社會心理基礎則蘊含了現代國家制度構建中所需要的一些更深層次的文化資源,往往是作為一種心理習慣和生活方式潛移默化地存在于“政治人”的內心之中和行為上,它包括了如下一些要素:參與與節制、差異與寬容、競爭與合作、協商與妥協、承諾與責任、科學與理性等。
然而,公民意識的成長、公民文化的發育,并非朝夕之功,而是依賴于長期歷史的日積月累所達到的“均衡”,甚至是以一種非理性的傳統與習俗的方式存在和發揮作用的。
無論是信任機制的運作,還是文化和傳統的存在和延續,都是有賴于社會主體的實踐才成為可能。這樣一種承載著普遍的社會信任、公共精神與公民文化傳統的社會關系形式,就是公民社會。公民社會是滋生和培育普遍社會信任、公共精神與公民文化傳統的土壤,是傳統的價值沿著歷史-社會傳播的主要機制。也是這些社會資本要素的物質載體,因此,公民社會構成了社會資本的組織基礎。
所謂公民社會(civilsociety),是國家或政府之外存在于家庭、家族與地域的地界之外,由各種非官方或機構所構成的社會關系的總和,提供了一種獨立于國家的“公共領域”。其中最主要的組成要素是各種非國家或非政府所屬的公民組織,包括非政府組織(NGO)、公民的志愿性社團、協會、社區組織、利益團體和公民自發組織起來的運動等,它們也被稱為“第三部門”(thethirdsector)。
19世紀法國著名的保守主義者麥斯特也曾經從社會心理的角度指出,個人需要某種歸屬,需要某種大于個人、高于個人的團體作為認同的對象,把個人融入更大的共同體不僅有利于建立穩定的社會秩序,而且個人也得以擺脫內在世界的焦慮、矛盾等。20世紀保守主義政治思想家奧克肖特則強調,現代社會中人們雖然目標各異,然而可以在一個社會組織中共同生活,并受惠于結社。這個社會是建立在文明和程序的基礎上,而不是建立在一個只有部分人愿意接受的共同目標基礎上。對于在社會成員之間確定一個恰如其分的距離這一難題,文明和程序可以發揮其應有的作用。也正是在此意義上,無論是公民社會、第三部門抑或是“公民參與網絡”,在現代國家制度構建的過程中,都起到不可忽略的組織化的支持作用。
(作者單位:上海師范大學法政學院)
(責任編輯 李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