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公崇拜與清官司法

包公故事的廣泛流傳反映了人們對清官的推崇，更體現著傳統中國人推崇清官的法律思想和法律情感。但清官司法有“人治”之嫌，建設法治國家最終還是要回歸政治民主和健全法制。

近些年來，“清官戲”不斷出現在電視熒屏中而且頗為流行，成為一種非常值得注意的法律文化現象。顯然，“清官戲”的流行不僅僅是由于其藝術上的審美觀賞效果，而且涉及人們對于現實社會法制問題的焦慮與某種祈盼。要真正理解當代法制生活中的清官現象， 就有必要深入到我們的法律文化傳統中去， 通過對歷史上清官司法的闡釋， 來讀解當代清官現象的深層“符碼”。

一、概述

閱讀徐忠明老師的《包公故事：一個考察中國法律文化的視角》，我們不再僅僅欣賞包公如何廉正無私，而是更深層次的思考包公故事中蘊含的中國古代法律文化的特點：精英文化與社會底層百姓的價值選擇沖突。

底層老百姓遇到冤屈，總是寄希望于體制內解決。制度的變遷是緩慢的，個人的不公正對待則是火燒火燎，等不及制度的救濟，此時，人們只能寄希望于司法者的個人價值判斷。民眾對法律的理解總是從具體的生活境遇展開的。他們對法律智識人士的信賴并不建立在理論思維和學術邏輯上，而是看這些運作司法權力的人能否將民間的情理納入政治權力的認同視野中。包公故事之所以深入民心，是因為它不是用法言法語匯集的法律智慧大全，而是蘊含了民間對法律的想象、訴求和意義分析。公平和正義是一個很感性的東西，難以標準化。秋菊所尋求的那個“說法”，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可見，包公故事不僅僅是簡單的司法故事，更體現著傳統中國人推崇清官的法律思想和法律情感。

二、對“包公崇拜”的思考

從《宋史·包拯傳》到戲曲小說野史筆記，包公故事被民間話語不斷改寫。包公的意義不僅僅在于他為人正直、清廉如水，更在于他能夠明察秋毫、用法律來解決世俗現實中的種種實際問題。既是個清官，又是個能法之士，得到人們的推崇也不難想象。但從另一個角度思考，人們對包公的推崇也存在推崇“人治”之嫌。

遠古時代，曾經存在過一種“神判”制度。所謂神判制度，就是訴諸神靈來確認被告有無犯罪的一種驗證方法。在中世紀前期，這一方法曾為歐洲許多國家所采用。這種“神判”制度并不科學，但其存在至少表明:在司法領域，人的認識能力是有限的。正因為如此，所以古人一旦遇到疑難案件而無法準確加以判決時就會訴諸神靈，因為古人相信，神靈具有明察秋毫的全知全能的本領。從這個意義上講，“神判”乃是古人以神靈的無限理性的認識能力彌補人類有限理性的認識能力在司法審判實踐中的一種反映。在封建社會時期，同樣存在這一問題。古代官吏斷案主要依據口供，清官聽訟斷獄， 實際上也是能審則審， 審不明白就裝神弄鬼和求助于刑訊逼供。這樣的故事并不少見。如果我們從另一個角度觀察，這種情況構成了法律制度與人之間的緊張。因為司法官員只能在法律規定的范圍內進行他們的司法活動，既然制度不完善，便把希望寄托于并不存在的所謂全知全能的清官，通過只具有有限理性的人(清官) 來完成必須具有無限理性的神靈方能成就其事的公正司法，實際上也就回到了人治軌道。所以，清官司法既關涉人的認識能力的有限與無限問題，也關涉法治與人治問題。

張晉藩老師在《論中國古代法律傳統》中將“執法原情、法情并重”概括為中國古代法律傳統的特點之一。中國古代法律確實是一種“倫理”法律，為了道德的正義性和實際情形的妥當性，以天理、人情和道德來糾補法律的剛性，在很多情況下是許可的。法律要求官吏執法斷獄，把貴族豪強對習慣權力的肆意迎至納入法定權力范圍之內，同時也提倡原情斷獄；一方面規定不得“舍法用情”，另一方面又在適用強調“法順人情”，特別是在“諸不應得為”的籠統規定中，為舍法用情開了后路。在司法中如何做到“執法原情、法情并重”？這些決定于執法官吏。這種在斷獄過程中“情法和諧”的做法套用我們現代的話稱為“自由裁量”，這是清官司法的一個重要特點。有法律明文規定卻沒有嚴格法律程序規范的自由裁量會是什么樣子? 這種所謂的自由裁量是在一種什么樣的范圍內被允許? 這些問題，在中國古代法律當中均沒有規定，也無恰當的理論予以指導。因了情理而犧牲了法律，那么，由法律與禮俗共同建立起來的社會秩序和政治秩序就有可能陷入某種危機。

三、結語

說來說去，包公故事的不斷復制與改寫源于民間對公共權力特別是司法權力的失望。作為知識精英和道德精英的包公越是被美化和神化，也就從另一方面說明這種人的稀缺。包公故事的終結是回歸常識和理性的標志，或者清官司法說是人們寄希望于“法治”救濟無望，轉而求助“人治”的結果。

法律的存在，最理想的境界是人們對法律產生信仰。法律必須被信仰， 否則它將形同虛設。通過上文的分析和思考，我們看到了中國古代政治文化和法律文化的某種缺陷。不論是人的認識能力的有限性還是清官斷案的“人治性”，清官司法都已不再適應現代社會，面對現實，我們要在現代條件下謀求政治與法制的“新出路” ——簡單地說，就是政治民主和健全法制。這才是真正實現社會主義法治的可行之路。

參考文獻：

[1]徐忠明.權利與伸冤：傳統中國訴訟意識的解釋[J].中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6）.

[2]伯爾曼.法律與宗教[M].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3.

（作者簡介：楊慧（1988.10-）女，漢族，山東泰安人，四川大學法學院10級法律碩士專業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