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源》書名條目疏誤舉例

關鍵詞：《辭源》；《四庫全書總目》；《四庫全書》

摘要：修訂本《辭源》所收古書名條目近2000條，基本囊括了經史子集中的四部要籍。這類條目的釋文一般包括作者、卷數、內容提要等方面，具有書目導讀的作用。然有些古書名條目往往出現疏誤之處，或行文倒乙訛脫，或定義釋義不當，或卷次著錄有誤，或作者籍貫不確，需要重新修訂。

中圖分類號：H16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4474(2011)04—0024—04

一

修訂本《辭源》作為為閱讀古籍的權威工具書和古典文史研究工作者的重要參考書，在中國現代辭書編纂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義。然而因其卷帙浩繁，且成于眾手，疏漏齟齬之處在所難免，故修訂本一出，廣大學人和語言工作者見仁見智，從不同角度撰文對其指摘、商榷。不過時賢對《辭源》的關注多集中在一般古漢語詞匯釋文的考訂上，而對于一些古書名條目則很少涉及。據筆者初步統計，修訂本《辭源》所收古書名條目近2000條，基本囊括了經史子集中的四部要籍，這些書名條目的釋文一般包括作者、卷次、內容提要等方面，具有書目導讀的作用。然而有些書名條目，在作者、卷數以及內容提要等方面的介紹上，往往有疏誤之處。今就翻檢所及，擇取數例，依次指出其疏誤，以期為《辭源》的重新修訂提供些參考。

二

[七錄]釋文有云：“全書分內外篇，經典錄、記傳錄、子兵錄、文集錄、技術錄，為內篇；佛錄、道錄，為外篇。”

按：“技術錄”倒乙，當作“術技錄”。阮孝緒命名“術技錄”，有其深意。《七錄·序》云：“王以‘數術’之稱，有繁難之嫌，故改為‘陰陽’；‘方技’之言，事無典據，又改為‘藝術’。竊以‘陰陽’偏有所系，不如‘數術’之該通；‘術藝’則濫‘六藝’與‘數術’，不逮‘方技’之顯要；故還依劉氏，各守本名。但‘房中’、‘神仙’既人仙道，‘醫經’、‘經方’不足別創，故合‘術技’之稱，以名一錄，為內篇第五。”

[別錄]釋文作：“漢·劉向撰。漢建始中，詔光祿大夫劉向校經傳、諸子、詩賦，步兵校尉任宏校兵書，太史令尹咸校術數，侍醫李柱國校方技。每校完一書，由劉向加以編次，寫出題要，抄錄上報，稱《別錄》。”

按：釋文可商者二。其一，“漢建始中”云云，年號誤稱。詔劉向等校書之事，并非在建始中，而是在河平年間，具體來說是在漢河平三年，《漢書·成帝紀》云：“河平三年，光祿大夫劉向校中秘書，謁者陳農使使求遺書于天下。”《漢書·楚元王傳》亦稱歆在“河平中，受詔與父向領校秘書”，足證“建始”為“河平”之誤。其二，釋文對“別錄”定義概括欠當。劉向等校書時，每校完一書，由劉向加以編次，寫出提要，抄錄在書前，連同該書一起上奏，而這篇提要是附于本書的，故稱該書之“敘錄”，而非“別錄”。“別錄”是指匯集群書之敘錄為一書，屬于群書目錄。阮孝緒《七錄·序》云：“昔劉向校書，輒為一錄，論其指歸，辨其訛謬，隨竟奏上，皆載在本書。時又別集眾錄，謂之《別錄》，即今之《別錄》是也。”這與清乾隆年間修《四庫全書》的做法是一致的。后者也在每書之首撰有提要一篇，后又匯集群書提要，編集成《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可見《辭源》混淆了群書目錄之“別錄”與一書之“敘錄”的概念。

[唐才子傳]釋文有云：“元·辛文房撰，十卷。……共收三百九十七人。”

按：“三百九十七人”，誤。本書卷首辛文房《唐才子傳·引》謂：“傳成，凡二百七十八篇，因而附錄不泯者又一百二十家，厘為十卷”，“二百七十八篇”即指二百七十八人之傳略，再加上附錄的一百二十家，則共計三百九十八家，核之原書，正三百九十八家。

[寶刻叢編]釋文有云：“宋·陳思撰。二十卷。……原書久佚，四庫館臣自《永樂大典》輯錄。”

按：“原書久佚，四庫館臣自《永樂大典》輯錄”云云，不確。《寶刻叢編》并非四庫館臣自《永樂大典》輯錄，《四庫總目》明題作“河南巡撫采進本”，且該書并非久佚，只是在流傳過程中，篇章上有所散佚和錯簡而已。《四庫總目》有云：“抄本流傳第四卷京東北路，第九卷京兆府下，十一卷秦鳳路、河東路，十二卷淮南東路、西路，十六卷荊湖南路、北路，十七卷成都路，并已闕佚。十五卷江南東路饒州以下至江南西路亦佚其半。十八卷梓州、利川路，惟有渠、巴、文三州，而錯入東西路、京西北路、淮南路諸碑。其余亦多錯簡。”

[日下舊聞]釋文有云：“清·朱彝尊撰。四十二卷。……乾隆三十九年復繼此書纂《日下舊聞考》百二十卷。”…

按：“《日下舊聞考》百二十卷”云云，蓋沿襲《四庫總目》之誤。考《四庫全書》文淵閣本《日下舊聞考》，實為“一百六十卷”。該書今有北京古籍出版社1981年據內府刻本排印本，亦作“一百六十卷”。

[歷代紀事年表]釋文有云：“清·康熙五十一年龔士炯、王之樞等奉敕撰。一百卷。”…

按：“龔士炯、王之樞等奉敕撰”云云，不確。《四庫總目》云：“初，康熙四十六年圣駕南巡，布衣龔士炯獻《歷代年表》所載至隋而止。乃詔工部侍郎周清源重修，未蕆事而清源沒，復詔內閣學士王之樞重修，而以清源子嘉貞佐之，乃相續成編。”可見龔士炯只是獻《歷代年表》一書而已，亦因其所獻之書，“所載至隋而止”，才有康熙下詔續修該書之舉，而奉敕者前后不過是周清源、王之樞二人罷了，龔土炯何曾奉敕?

[涇野子內篇]釋文云：“明·呂楠撰，三十三卷。”

按：“三十三卷”，卷次著錄有誤，該書現存版本有明刻本一種(刊刻年代不詳)、清乾隆四年高陵縣重刻本、《四庫全書》本、嘉慶三年刊本、光緒七年高陵縣刻本，諸本均作“二十七卷”。《四庫總目》亦著錄為“二十七卷”。另，1992年中華書局出版趙瑞民先生點校本，亦作“二十七卷”。

[浮溪集]釋文作：“宋·汪藻撰，三十六卷。”

按：卷次著錄有誤。“三十六卷”云云，蓋沿襲《四庫總目》之誤，該書有《四庫全書》本、《武英殿聚珍版叢書》本、《四部叢刊》本、《叢書集成初編》本，諸本均作“三十二卷”，只有《叢書集成初編》本附拾遺三卷，計三十五卷。無作三十六卷者。

[凈德集]釋文作：“宋·呂陶撰，三十卷。……原書失傳，今本為《永樂大典》輯本。””。

按：卷次著錄有誤，該書為乾隆年間纂修《四庫全書》時，四庫館臣從《永樂大典》中輯錄而成。《四庫全書》文淵閣本作“三十八卷”，《四庫總目》亦著錄為“三十八卷”。《辭源》作“三十卷”，蓋于“三十”后脫一“八”字。

[漢書藝文志]釋文作：“《漢書》十志之一。班固據劉歆《七略》編成，分六藝、諸子、詩賦、兵書、術數、方技六略，共收書三十八種，五百九十六家，一萬三千二百六十九卷。每略有總序，每家之后有小序，對先秦學術思想的源流演變，作簡明的敘述，為我國最早的目錄學文獻。……宋·王應麟以唐·顏師古《注》僅略記姓名時，乃采集舊文……撰成《漢書藝文志考證》十卷。”…

按：釋文可商者四：

其一，“分六藝、諸子、詩賦、兵書、術數、方技六略”之“術數”倒乙，當作“數術”。《漢書·藝文志》雖在《七略》基礎上編成，但與《七略》又有所不同。第一，《漢書·藝文志》將《七略》中的輯略拆散，分載在每類之后，成為類序。第二，就是《漢書·藝文志》改“術數略”為“數術略”。

其二，“每家之后有小序”之“家”當系“種”字之誤，即指前文“共收書三十八種”之“種”。種為“小類”之意。但六略所轄三十八種，只有三十三種有小序。詩賦略所涵的“屈原賦之屬”、“陸賈賦之屬”、“荀卿賦之屬”、“雜賦”、“歌詩”五小類，均無小序。故亦當補釋“除詩賦略所涵五種外”，方為準確。

其三，“為我國最早的目錄學文獻”云云，不確。《漢書·藝文志》前尚有劉向《別錄》、劉歆《七略》，且釋文亦云《漢書·藝文志》據劉歆《七略》編成，則《漢書·藝文志》怎會為最早目錄學文獻?惜《別錄》、《七略》二書已佚，現存最早的目錄學文獻只有《漢書·藝文志》了。故宜補加修飾語“現存”二字，乃確。

其四，“顏師古《注》僅略記姓名時”后當脫一“代”字。《四庫總目》云：“然師古注班固全書，藝文志特其八志之一，故僅略疏姓名時代。”可證奪“代”字。

[盤洲集]釋文作：“宋·洪適撰，十八卷，附錄一卷，拾遺一卷。”

按：“十八卷”倒乙，當作“八十卷”。諸本如《四庫全書》文淵閣本、搞藻堂《四庫全書會要》本、《四部叢刊》本均作“八十卷”，且《四庫總目》亦著錄為“八十卷”。

[直齋書錄解題]釋文作：“宋·陳振孫撰。……原書已佚，清初于《永樂大典》輯出，訂為二十二卷。古代目錄書現存《崇文總目》、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尤袤《遂初堂書目》及此書四種。《崇文書目》有注已佚；《遂初堂書目》僅列書名，其可考見諸書源流者，惟晁《志》及此書而已。”

按：釋文可商者三：

其一，“清初于《永樂大典》輯出”云云，不確。清朝自1644年建立至1911年滅亡，共267年歷史，而《直齋書錄解題》是乾隆年間纂修四庫全書時，四庫館臣從《永樂大典》中輯出的。修《四庫全書》始于乾隆三十八年(公元1773年)，此時清朝已進入中期，而非清初，故宜將“清初”改作“乾隆年間”，乃確。

其二，釋文謂“古代目錄書現存《崇文總目》、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尤袤《遂初堂書目》及此書四種”，不確。《崇文總目》、《郡齋讀書志》、《遂初堂書目》及《直齋書錄解題》不過是現存宋代四種書目而已，至于現存的古代書目尚有漢代《漢書·藝文志》、唐代《隋書·經籍志》、元代馬端臨《文獻通考·經籍考》及官修的《宋史·藝文志》、明代《文淵閣書目》、清代《四庫全書總目》以及明清各種私家書目等。可見以“古代”一詞修飾，顯然失當，宜將“古代”改為“宋代”乃確，且對釋文末句“其可考見諸書源流者，惟晁《志》及此書而已”，起到范圍限制作用。眾所周知，能考見諸書源流者，主要在于書名下的提要，有提要的書目除晁《志》及《直齋書錄解題》外，尚有元·馬端臨《文獻通考·經籍考》、清《四庫全書總目》以及明清各種私家題跋目錄等，又豈只是晁《志》和《直齋書錄解題》?

其三，行文用字有失統一。釋文中忽作《崇文總目》，忽作《崇文書目》，蓋手民誤植失于審校所致，應以《崇文總目》為是。

[篆隸考異]釋文有云：“清·周靖撰，二卷，分三百五十七部。”

按：釋文不確者二：

其一，“二卷”云云，蓋沿襲《四庫總目》之誤。考《四庫全書》文淵閣本作“四卷”，該書亦收入《四庫全書珍本初集》。

其二，“分三百五十七部”云云，亦不確。據《四庫全書》文淵閣本統計，全書實分“一百五十七部”，《四庫總目》謂“二百五十七部”…亦誤，當一并厘定。

[簡齋集]釋文云：“宋·陳與義撰，六十卷。”

按：卷次著錄不確，“六十卷”當系倒乙而誤。考《四庫全書》文淵閣本《簡齋集》，實為“十六卷”：第一卷為賦及雜文；第二至十五卷為古今體詩；第十六卷為詩余十八首。該書另有《武英殿聚珍版叢書》本、《叢書集成初編》本，卷數皆作“十六卷”。

[菌譜]釋文作：“宋·陳仁玉撰。一卷。仁玉字碧棲，臺州山居人。”

按：作者籍貫著錄不確。“臺州山居人”之“山居”當系“仙居”之誤。宋代臺州只有仙居縣，而無“山居”地名。“仙居”地名其來有自：“東晉永和三年(347年)分始豐縣南鄉置樂安縣，縣治在今城關鎮西，屬臨海郡。隋開皇九年(589年)并入臨海縣。唐武德四年(621年)復置，八年又省。上元二年(675年)再置，徙縣治于盂溪之側，即今城關鎮，屬臺州。五代吳越寶正五年(930年)，因治盂溪水患，希望永保平安，錢繆改樂安縣為永安縣。北宋景德四年(1007年)，以其洞天名山，屏蔽周圍，傳為神仙之宅，又改永安縣為仙居縣，仍屬臺州。……地處浙東盆地低山區。”

[藝林匯考]釋文作：“清·沈自南著。原書二十四卷，刊行僅五篇：棟宇，服飾，飲食，稱號，植物。”

按：“原書二十四卷”之“卷”系“篇”字之誤，當作“二十四篇”。據書前所載秀水陳鑒題記云：“此書凡二十四篇，卷帙甚多，當時所刻僅此。”②所刻僅此，即指棟宇、服飾、飲食、稱號、植物五篇，其中棟宇、服飾二篇各涵十卷，飲食篇七卷，稱號篇十二卷，植物篇一卷，共四十卷，至于原書總卷數已不可考。該書收入《四庫全書》，傳本甚少，1988年中華書局據《四庫全書》本影印。

[說文新附考]義項一，釋文作：“書名。清-鈕樹玉撰。一卷。續考一卷。”

按：卷次著錄有誤，《說文新附考》實為六卷，而非一卷。該書有《鶴壽堂叢書》本、《玲瓏山館叢書》本、《叢書集成初編》本等，諸本均作六卷。且《辭源》在“鈕樹玉”條下，介紹其著作時，正作《說文新附考》六卷、續考一卷，相較之，尤證本條之失。

[金石例]釋文作：“書名。元·潘昴霄撰，十卷。”

按：“潘昴霄”之“昴”系“昂”字之形近而誤，當作“潘昂霄”。嘉靖《山東通志》卷二九云：“潘昂霄，號蒼崖，濟南人。雄文博學，為時推重，官至翰林侍讀學士。所著有《蒼涯類稿》、《金石例》。”該書《四庫總目》亦著錄，作者正題作“潘昂霄”。

[鶴林玉露]釋文云：“南宋·羅大經撰。十六卷。”

按：卷次著錄可商。“該書有十六卷、十八卷兩種本子。后者比十六卷多四十條，全書分甲、乙、丙三編，每編各六卷，分別作于淳祐八年、十一年、十二年，每編前均有自序，應屬原本”。中華書局點校本《鶴林玉露》即以十八卷本為底本。

注釋：

①參見傅璇琮《唐才子傳校箋》，中華書局2000年版。

②參見沈自南《藝林匯考·題記》，中華書局1988年版。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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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武麗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