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億個機會或威脅

如果全世界所有人以北京一號線地鐵早高峰的密度擠在一起，也就是說——人與人之間幾乎不留縫隙地站立在一起，那么需要多大的面積才能容納這么多人?

《經濟學人》近期的一篇報道中提到一個有趣的實驗。在1950年，世界上有25億人，這些人可以擠到一個381平方公里的島上。到了1968年，英國小說家約翰·布倫納通過計算得出，當時世界上的35億人可以擠到英國572平方公里的曼島上。他還預測，到2010年，世界人口將達到70億，這么多人差不多剛好可以站到非洲東海岸附近，面積為1554平方公里的桑給巴爾島上。于是他以《站立桑給巴爾》為題寫了一本科幻小說，反映人口暴增帶來的可怕后果。

布倫納關于人口增長速度的預測出奇的準確。人類總人口達到70億大關的時間只比他的預測多用了一年。2011年10月31日，世界人口數達到70億。1999年10月，世界上第60億個人出生在薩拉熱窩，也就是說，僅僅用12年時間，世界人口就增加了10億。而人口突破50億大關是在1987年，距60億人口日也是12年，從趨勢上看，世界人口的增加速度似乎是越來越快了。

幸運的是，布倫納小說中描繪的反烏托邦的未來圖景并沒有成為現實。但是，世界人口每一次突破10億級的大關，人們都不免擔心，人口的不斷加速增長，會不會有一天以毀滅性的方式，導致資源耗竭，戰亂烽起的世界末日?世界人口達到70億，增長的極限在哪里?留給我們的時間還有多少?

有些出人意料的是，考慮世界人口結構和出生率的變化和分布，聯合國計算了人口達到80億所需要的時間，是14年，而不是12年或更短。人口達到90億，則要在這之后再過18年，即2043年。到2050年，世界人口數將不是100億，而只有93億。人口增長率的高峰早已過去，雖然從人口增長的曲線上看，過去的50年人口幾乎是直線增長，但人口數量的最高峰有望在2100年之后到來。那時的世界人口可能超過100億，那時的地球能養活這么多人嗎?也許22世紀的科學技術能給出答案。畢竟，在1911年，人們也不會想到2000年的技術是什么樣子，大概也想不到人類怎樣讓地球養活了60億人口。

當然，即使是現在的70億人，也有人懷疑是不是太多了。畢竟地球上現在已經有太多人過著食不果腹的生活，而新聞報道里也時常能夠看到由于人口增長過快而在局部造成的環境破壞。但也有一派觀點認為，什么樣的人口數量算“太多”不是一個簡單的數字問題。地球肯定不能為100億個過狩獵一采集生活的人提供足夠的資源，因為他們需要的土地等資源比農牧民多得多，但通過選擇適當的生活方式，說不定地球能養活100億甚至更多的人口。

對于大多數人，在70億人口總量到來之際最迫切的問題可能是，2050年，地球是否能承載90億人口?環境會因為需要承載這么多人口而遭受毀滅性的破壞嗎?讀過更多科幻小說的人也許還會問：人類會為了爭奪日漸稀少的資源而掀起戰爭嗎?但實際上，這幾個問題都沒有簡單的答案。或者可以說，人口的規模和增長速度只是決定答案的眾多因素之一。

實際上，許多環境保護主義者已經通過“生態足跡”的計算給出了這些問題的答案。簡單地說，生態足跡是指按全球生態系統平均的生產力計算，多大的面積能滿足一個人、一群人或者一個國家的資源消耗。

經常與生態足跡相比較的，是每個人按照地球的單位面積平均生產力計算，可以分到的資源相當于多大面積的生產力，稱為生物承載力。這里的生產力，自然是指可以長期持續的生產力，靠化肥和機械化耕作這種高耗能的方式提高的生產力是不算的。在2007年，全球人均的生態足跡是2.7公頃，而人均生物承載力是1.8公頃，也就是說人類按照現有的生活方式，要1.5個地球才能可持續地養活自己。

人們還計算了各個國家的人均生態足跡。像阿聯酋這樣的國家，2010年人均生態足跡超過10公頃，而其生物承載力僅為0.85公頃。美國的生態足跡也達到8公頃。中國的人均生態足跡則從2007年的1.8公頃增長到2010年的2.21公頃。但是，并不是越富的國家生態足跡就越大，比如曾一度躋身發達國家行列的阿根廷，其生態足跡就低于同樣以畜牧業立同而經濟實力較弱的蒙古；發達國家的生態足跡也不一定大于其生物承載力，比如澳大利亞和瑞典。

人口的增加固然會使人均生物承載力降低，但起關鍵作用的還是國家經濟采用什么樣的發展方式，以及個人采用什么樣的生活方式。如果人人都像美國人甚至阿聯酋人那樣生活，那么四五個地球的資源也許都是不夠的；要求所有人都像安哥拉、科特迪瓦等等小國那樣生活也是不可能的。但如果能夠根據自己國家資源的情況選擇合適的發展方式，也許每個國家都能找到在資源的限制下維持生存和發展的辦法。

不過僅僅這樣還不夠，因為全球人口對資源的要求已經超過地球再生資源的速度了，所以增加的人口也許要求我們比過去再節儉和高效一些，但簡單地說人口增加就一定會導致資源的枯竭，人口少一點環境問題就會迎刃而解，都是不對的。

事實上，人類面臨的最大危機，也許不是龐大的人口帶來的壓力，而是人口的老齡化、人口紅利的消失，以及被龐大的老年人口占用了過多資源而無法進行創新的社會。要擺脫過去資源密集型的增長方式，人類社會必須在經濟的增長方式、資源的利用和分配方式上都進行變革。這樣的變革需要強有力的經濟來保證對科技發展的投入，也需要一個能夠靈活地轉變航向的社會。而當今世界上眾多的發達國家都紛紛進入了老年社會，這使得解決環境與發展矛盾所必需的研究和對現有生產方式的變革都變得更加困難和代價高昂。

從這個意義上說，快要停止增長、但大多數人都在消耗過多資源的人口(比如歐洲)比增長迅速但人均資源消耗少的人口(比如非洲一些國家)更加讓地球承受不起。但對于每個人來說，開始思考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對環境的影響，什么時候都不算晚。70億人口，也是改變人類與地球關系的70億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