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界”一詞由“境”與“界”合成,二者本屬同義?!墩f文解字》釋“界”為“竟也”,“竟”即是“境”。印度佛經來到中土,翻譯中常用“境界”一詞,將它從原來實指疆土界限的含義提升到精神層面,常指人生和宗教修養所達到的程度。
梁啟超說:“人類從心界、物界兩方面調和結合而成的生活叫做‘人生’。我們懸一種理想來完成這種生活叫做‘人生觀’?!比藗儗τ钪嫒松牟煌X悟,構成不同的境界。
語文及語文的教學也有其境界,這境界便是語文教師對語文學科的認識與把握所達到的思想高度,以及語文教學活動中所呈現的理想追求,大體可套用馮友蘭先生對人生境界的劃分: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天地境界。
自然的語文。自然境界是一種認識混沌,行為放任的境界。教師對語文及語文教學沒有確切的認識,沒有明確的主張,當然也沒有教學的理想追求。教師職業只是謀生的飯碗,工作但求過得去,有時盡管也表現出對素質教育的擁護,對課程改革的贊許,對流行教育用語的拾用,但沒有發自內心的認同與反思。以其昏昏,難以使人昭昭。
功利的語文。功利境界是一種認識明確,追求實用,講究實際的境界。教師對基本知識的傳授與基本技能的訓練尤為重視,他們認為,語文教學的根本目的是使學生能逐步熟練使用語言工具,語文教學的近期目標就是能裕如地應付各類考試。語文教學中生動鮮活的語言文字常被肢解為一個個考點、一道道訓練題,細致的練習與繁復的考試填平了聯想和想象的空間,也消解了閱讀與寫作帶給人們的美感與樂趣。工具理性凸顯,價值理性失落。
道德境界的語文。如果說功利境界中的語文教學關注的是語言文字,那么道德境界中的語文教學所關注的是“人”;如果說功利境界中的語文教學關注的是語文知識存在的客觀性,以及它于人們生活中的有用性,那么,道德境界中的語文教學更明確地認為語文知識是人成長與發展的憑借,語文只是人用來思維和交流思想的工具。語文教學的終極目的,不僅僅是受教育者能否自如地使用語言工具,更為重要的是入的主體地位的確認、人的情感的陶冶與精神的提升。但這并不意味著語文學習由知識傳授走向道德觀念的灌輸,離開具體的語言文字作為載體,道德境界就成為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道德境界的應然并不能脫離功利境界的實然。
天地境界的語文。天地境界是精神充分自由的審美境界,也是崇尚本真和超越的智慧境界。語文教學過程超越對外物求知的認識關系,進入一種情景交融的“意境”之中,在超越認識限制的同時,也超越了功用、欲念、外在目的限制?!爸蝗绾弥?,好之不如樂之”,語文教學過程成為體驗與感悟的過程,也是師生共建與分享意義和價值的過程。席勒稱之為“游戲著的人”,黑格爾稱為形成“與散文式的理解相對立的詩和藝術的立場”,達到“天人合一”的主客融合境界。最深刻的思想是不可言教的,故需要領會言外之意;最高的“道”是難以身傳的,故需要體悟象外之境;最高的智慧是超越理性與分析的,故需要形象思維的靈性感悟。
語文作為人文學科,必然帶有思想性,但如恩格斯所言,“傾向必須從人物和場面中自然流露出來,而非特別把它指出來。”語言形象的間接性、人文內涵的感染性、語文教學的教育性等,既是緣于文本和語言的師生互動,又是精神的超越,它與知識能力、過程方法、情感價值觀水乳交融。教者有心,學者無意,潛移默化,潤物無聲。蘇東坡詩云:“廬山煙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未消。及至到來無一事,廬山煙雨浙江潮?!睙o文字之障礙,無道德之說教,無功利之驅動,以好奇的心靈覺悟本真的境界,轉識成智中身體和靈魂完全為愉悅所充滿,達到生機活潑、鳶飛魚躍的精神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