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范畢業那年我十九歲,初秋的天空高遠而蔚藍,而我卻不得不接受這樣的現實——獨自騎了自行車到那所名叫沙子溝的偏遠小學報到,開始我孩子王的生活。
學校除校長和我以外,其他全是家在本村的民辦教師,落日之后朝陽之前,面對空蕩蕩的校園,面對青春,我獨自感受無盡的孤獨與寂寞,迷惘和困惑。
人生的改變往往是不經意間的,只有在心靈變化的時候,才能真正接受命運的安排。盡管我有過逃離的想法,但我最終還是選擇了堅守,而且是心甘情愿。工作第6年初春,一個漆黑如墨的夜晚,我在匆匆趕往學校的途中不慎騎車墜入壕溝,迎面撞上正對著的石壁,血流如注……
這是工作以來第一次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醫院里那個落寞的周六,輸完液體,我悵然凝望窗外樹尖萌動的新芽,感到有什么事將要發生。漸近中午,病房的門被悄悄推開,寧靜與死寂瞬間便被打破——我迎接了班上40個孩子的探望。
我永遠不能忘記那一刻的情形:看到我纏滿繃帶的臉的那一瞬間,孩子們腮幫上掛滿了晶瑩的淚珠,有的甚至哭出聲來……這命運中的偶然,改變了我的容顏,改變了我的一切——鼻骨骨折,臉部縫合數針,此后只能記住自家電話號碼……但是,那一幕我永生銘記。
更讓我感動的是孩子們的訴說:十二三歲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得知我住院的消息,當天就要不顧一切到醫院來看我,校長再三勸阻,答應星期六帶他們一起來,才讓他們回到了教室。周六一大早,學校老師還沒到,孩子們便迫不及待地做出決定——自己前來!孩子們騎了自行車,大的帶小的,會騎車的帶不會騎車的,二十多里路,三個多小時,從鄉下到城市,從城市的這家醫院問到那家醫院,從這個科室問到那個科室,終于在接近中午的時候,輕輕地推開我的病房門,擁滿整間屋子……
就像命運的磨礪,幸福的獲得是如此猝不及防——那一刻我竟不知如何勸阻孩子們停止哭泣。十多年過去了,這些為老師而流淚的孩子皆已成家立業,為人父,為人母,往事或許早巳遺忘,而曾經感慨萬千的醫生和護士更不會記得這一幕。但是,這涌自內心的淚水,永遠是我心中最溫暖的記憶,珍珠般明亮,白玉般潤潔,成為我生命里最珍貴、最不可或缺的記憶。
多年來,“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無論是獲得教學能手、“園丁獎”優秀教師、“名師”,還是省骨干教師,多少的榮譽都無法替代來自孩子們的那一份肯定與愛戴——世間最大的幸福!
“教育是一片云推動另一片云,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個靈魂召喚另一個靈魂。”心中沒有學生的老師,永遠也不會得到學生的愛戴與敬仰,只有愛的感召才能喚起愛的行動,只有擁有陽光的心靈才能向心靈播撒愛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