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當我們質(zhì)疑敦煌本之外的《壇經(jīng)》各本時,需要考慮《壇經(jīng)》的結(jié)集和流傳問題。至少從六祖活動的地域和《壇經(jīng)》的傳承宗旨兩個方面,敦煌本都存在漏洞和缺陷。考慮到《壇經(jīng)》記錄的方式,敦煌本的原本或古本《壇經(jīng)》是存在的,這也可以得到唐代碑傳及唐代禪宗史書的證明。另外,惠昕序、郎簡序以及南宋朱翌的《南華五十詠》都提供了古本《壇經(jīng)》存在的佐證。禪門語錄所見《壇經(jīng)》異文,也可以作為一個獨立的證據(jù)證明惠昕本等后出版本增補部分的可靠性。
〔關(guān)鍵詞〕 古本《壇經(jīng)》;《南華五十詠》;《壇經(jīng)》異文
〔中圖分類號〕B946.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769(2011)05-0129-08
引言
門人法海記錄的《壇經(jīng)》,毫無疑問地集中體現(xiàn)了六祖大師的思想,自古以來也被作為禪宗的根本經(jīng)典而得到禪門內(nèi)外的廣泛認可和重視。近代以來,隨著敦煌寫本等《壇經(jīng)》版本的發(fā)現(xiàn),傳世的《壇經(jīng)》各本——宗寶本、曹溪原本乃至惠昕本等的價值和可信度遭到了一再的質(zhì)疑和否定,似乎敦煌本成為代表六祖思想的唯一可信的版本。當學者們深入研究時,發(fā)現(xiàn)敦煌本中也存在著諸多不可信的部分。至此,學者們以非宗教化的現(xiàn)代學術(shù)立場、“大膽假設(shè)”的研究方法、斷章取義的材料分析手法,達到了基本瓦解《壇經(jīng)》作為宗教經(jīng)典所具有的神圣性與可信性的結(jié)果。
當這樣的結(jié)果呈現(xiàn)在人們面前的時候,除了像胡適等想要在佛教歷史中“打鬼”、“捉妖”,把禪宗史的研究當作“耙糞工作”,①想要化神奇為腐朽,對佛教懷有惡意的學者之外,人們多少會對這樣的結(jié)果感到沮喪:在辨?zhèn)沃螅诵?弊志?,《壇?jīng)》研究幾乎已無事可做。因為:禪宗燈錄是不可靠的,禪宗語錄是不可靠的;唐代歷史文獻與碑刻,數(shù)量雖然不少,但涉及《壇經(jīng)》者甚少;而碑銘的作者,不少人是禪外說禪,對于禪宗核心思想的理解不多,對于禪宗研究的貢獻、佐助實在不多。
而另一方面,除了偶爾用來證明一下自己的觀點之外,豐富的禪宗史傳資料與語錄,卻被長期棄置不顧。國內(nèi)的研究甚至連宗寶本、德異本、惠昕本與敦煌本的詳細對勘工作都沒有人進行。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們研究的客觀性、材料的全面性、結(jié)論的可靠性,又何從談起呢?
一、《壇經(jīng)》結(jié)集和流傳的相關(guān)問題
《壇經(jīng)》的主體是六祖在韶州城內(nèi)大梵寺說法的紀錄,還包括與部分弟子的問答,經(jīng)韋據(jù)刺史建議,由法海記錄而成。法海等人參與了《壇經(jīng)》的結(jié)集,結(jié)集在六祖生前已經(jīng)基本成型,并得到了六祖的認可,六祖還許可將《壇經(jīng)》的傳持作為禪法傳承的依據(jù)。這些內(nèi)容都見于敦煌本,也是大家基本認可的。在六祖臨終和圓寂后,又對相關(guān)內(nèi)容進行了增補,這也是見于敦煌本的,人們也是認可的。至此,六祖一生的事跡,從出身、求法、開法、傳法到滅度等方面的內(nèi)容,在敦煌本中已經(jīng)基本完備了,因此有不少學者堅持認為敦煌本就是六祖說法的最原始本,此外的說法,如古本《壇經(jīng)》、敦煌本的原本等,都不存在,也沒有存在的必要。至于后出的惠昕、德異、曹溪原本及宗寶等版本,皆出自后人之手,都是不可信的。
但當我們仔細研究敦煌本時,發(fā)現(xiàn)這樣的結(jié)論還是存在諸多漏洞的:
(一) 關(guān)于六祖活動地域的敘述
在敦煌本中有如下文字:
1.大師往漕溪山、韶、廣二州行化四十余年,若論門人,僧之與俗,三五千人說不盡?!?〕
2.七月八日喚門人告別。大師先天無(元)年于[木*蕇](新)州國恩寺造塔,至先天二年七月告別。大師言:“汝眾近前,五(吾)至八月,欲離世間?!?〕
3. 六祖后至八月三日食后……法海聞(問)言……法海又問……八月三日滅度,至十一月迎和尚神座于漕溪山,葬在龍龕之內(nèi)?!?〕
第1條,敦煌本明確說明六祖?zhèn)鞣ǖ攸c,并不局限于曹溪山,在韶州和廣州也都有傳法活動,僧俗弟子人數(shù)在三五千人以上。在敦煌本中,我們只看到了韶州傳法的情形。六祖什么時候到過廣州?在廣州的傳法內(nèi)容是什么?弟子有哪些人?這些問題在敦煌本中都沒有明確的說明。
第2條,六祖先天元年在新州國恩寺造塔,先天二年七月告知弟子將于八月離世,并與弟子告別。從表述上來看,并沒有問題。細想之后,就會有疑問:六祖為什么不在曹溪山,而要在新州造塔?國恩寺與六祖有什么關(guān)系?六祖為什么要在國恩寺造塔?這些問題中,除了新州是六祖的故鄉(xiāng),也可能是出生之地,所以要在此地建塔之外,其他的問題在敦煌本中也都沒有明確的說明。
第3條,敦煌本說六祖先天二年八月三日滅度。之前,法海曾一再詢問六祖的臨終咐囑,可見法海是一直隨侍六祖身邊的。這里的問題是:六祖在哪里滅度的呢?顯然不是曹溪山,因為十一月時,六祖的遺體才回到曹溪。聯(lián)系第2條造塔的敘述,六祖顯然是在故鄉(xiāng)新州滅度的。敦煌本中對于六祖新州滅度的事實,似乎有所回避,原因是什么呢?這些在敦煌本中也得不到說明。
(二)關(guān)于《壇經(jīng)》的傳承及宗旨問題
在敦煌本中,關(guān)于禪法的宗旨及傳承的說明,先后有以下四處比較重要:
1.學道者頓俉(悟)菩提。各自觀心,令自本性頓悟……若自悟者,不假外善知識。若取外,求善知識,望得解說(脫),無有是處。識自心內(nèi)善知識,即得解[脫]。若自心邪迷,妄念顛倒,外善知識即有教授,汝若不得自悟,當起般若觀照,剎那間妄念俱滅,即是自真正善知識,一悟即知(至)佛也?!?〕
2.善知識,將此頓教法門,同見同行,發(fā)愿受持,如是(事)佛故。終身受持而不退者,欲入圣位,然須縛(傳)受(授)。時(是)從上已來,默然而付于(衣)法。發(fā)大誓愿,不退菩提,即須分付。若不同見解,無有志愿,在在處處,勿妄宣傳。損彼前人,究竟無益。若遇人不解,謾(謗)此法門,百劫萬劫千生,斷佛種性?!薄?〕
3.若論宗指(旨),傳授《壇經(jīng)》,以此為衣(依)約。若不得《壇經(jīng)》,即無稟受。須知法處、年月日、性(姓)名,遍(遞)相付囑。無《壇經(jīng)》稟承,非南宗定(弟)子也。未得稟承者,雖說頓教法,未知根本,修(終)不免諍?!?〕
4.大師遂喚門人法海、志誠、法達、智常、志通、志徹、志道、法珍、法如、神會…… “十弟子,已后傳法,迎(遞)相教授一卷《檀(壇)經(jīng)》,不失本宗。不稟授《壇經(jīng)》,非我宗旨。如今得了,迎(遞)代流行。得遇《壇經(jīng)》者,如見吾親授?!笔吧媒淌谝眩瑢憺椤短矗▔┙?jīng)》,迎(遞)代流行?!?〕
5. 大師言:“法即付了,汝不須問……衣不合轉(zhuǎn)(傳)……若據(jù)第一祖達摩《頌》意,即不合傳衣?!?〕①
前四處中,第1處說,頓悟自本性、頓悟菩提,是解脫的根本。外善知識的作用,主要在于“示導見性”——即告知有頓悟自性之事,告知頓悟自性的方法。
第2處說,傳授頓教法門的前提是,“同見同行”——認同并接受“一悟即至佛也”的根本見地(同見);終身受持不退(同行)。證入圣位是需要傳授(傳心)的。不可普遍傳播的原因主要在于:聽聞?wù)呷舨荒芾斫?、接受“一悟即至佛”的根本見地,則難免誹謗,招致重大惡果。
第3處和第4 處,都在強調(diào)《壇經(jīng)》代表了六祖說法的宗旨,后代弟子在傳法過程中,都需要傳授《壇經(jīng)》一卷,作為得法的依據(jù)。并說明《壇經(jīng)》最初是依據(jù)六祖的指示,在法海、志誠、神會等十人中秘密流傳的。
從以上四條來看,第1條強調(diào)了頓悟自性是得法的根本依據(jù),第2條強調(diào)了“同見同行”是傳法的先決條件,第3條強調(diào)了傳授《壇經(jīng)》是得法的根本依據(jù)。第4 條補充說明法海、神會等十弟子的《壇經(jīng)》傳宗的合法性和可靠性。
前4條中,第1條是其他3條的前提,3、4條內(nèi)容一致,但在1和3、4之間似乎有所沖突了。如果僅僅依據(jù)第3、4條的說法,那么懷讓、行思、玄覺、玄策、智隍等人,大概當時都沒有見到《壇經(jīng)》,所以都沒有資格傳承六祖的禪法了。如果依據(jù)第1條,那么只要得悟自性者,都可以傳授六祖的禪法。傳承《壇經(jīng)》與否,并不是傳授六祖禪法的必要條件。這樣的話,《壇經(jīng)》的傳授,就失去了神圣性。這個推論也得到了第5條——六祖和達摩祖師——的觀點的支持。
后來,南宗內(nèi)部對于《壇經(jīng)》傳宗的直接批評,也是建立在對于第1條強調(diào)頓悟自性為根本的基礎(chǔ)上的,這也合乎《般若》、《維摩》等大乘經(jīng)所提示的離言絕相的般若正觀,此即后來禪宗所強調(diào)的“正法眼”、“第一義”。若從第一義的角度來看,《壇經(jīng)》仍然應(yīng)該看作“筌(詮)月指”,而不應(yīng)該當作傳承六祖禪法的根本依據(jù),如韋處厚《興福寺內(nèi)道場供奉大德大義禪師碑銘》:學術(shù)界有“《壇經(jīng)》傳宗”之說受批評是因為馬祖一系勢力強盛而神會勢力中衰的觀點。盡管弟子的寥落確實影響了有些宗師思想的傳播,但南宗之興盛,更大的原因卻是它更為全面、深刻、靈活地繼承和發(fā)揮了《般若》、《華嚴》、《維摩》等大乘思想,從而具有了更為寬廣的發(fā)展空間和更為獨特的宗派個性。
洛者曰(神)會,得總持之印,獨耀瑩珠。習徒迷真,橘枳變體,竟成《檀經(jīng)》傳宗,優(yōu)劣詳矣?!?〕
因此,判定是否真實掌握了禪宗的宗旨,是否明見自性,成為禪門接引學人的首要工作。勘驗、料檢、辯賓主、驗宗旨、明君臣五位等方式,無不是驗定學人是否明見自性,獲得心印傳承的常用手段,而《壇經(jīng)》傳宗最終不過是“以心傳心”的這一禪法咐囑的主流中一段插曲而已。
上面從六祖活動地域和六祖禪法傳承兩個方面對敦煌本在內(nèi)容和主旨上的不足作了一個簡略的分析。如果傳宗本或六祖宗旨本就是以類似敦煌本的面貌出現(xiàn),那么,它在當時的禪門必定受到過眾多的批評,比如:廣州的印宗法師一系,對于六祖在廣州說法的遺漏;新州士人對于六祖在新州滅度的事實被有意隱瞞;其他的,比如六祖出家、剃度等事;六祖所度諸弟子事跡之事;武后、中宗詔請之事,賜修六祖舊居為國恩寺之事等等。因此,如果詳究六祖生平事跡,那么可以說敦煌本的遺漏是相當多的。
再者,從敦煌本的內(nèi)容來看,似乎出自法海本人的親筆記錄。這里就會面臨以下問題:
法海是六祖所說必書,還是有選擇地記錄?如果是有選擇的,那么,這個選擇的標準是什么?在選擇之后,是否還有材料存世?
如果我們承認敦煌本是在六祖的許可下成書的,那么,可以肯定地說還有一個傳法資料的原始本,也就是說:古本《壇經(jīng)》在理論上是肯定存在的。此前學術(shù)界關(guān)于“敦煌本的原本”或“古本《壇經(jīng)》”的提法,實際上就是針對敦煌本的上述不足而立論的。
這里就涉及以下問題:古本《壇經(jīng)》與類似敦煌本的傳宗本有什么關(guān)系?二者的流傳情形是怎樣的?
如果我們認可類似敦煌本的傳宗本,是在法海記錄的六祖講法內(nèi)容的原本基礎(chǔ)上產(chǎn)生的節(jié)本的話,那么古本《壇經(jīng)》應(yīng)該是增補了六祖在黃梅、廣州、新州及平時與眾多僧俗弟子的講法內(nèi)容后形成的,形成時間應(yīng)該略晚于傳宗本。這一點,可以通過王維、柳宗元、劉禹錫三人的碑文及《歷代法寶記》、宗密《圓覺經(jīng)大疏釋義鈔》等著作所涉及的未見于敦煌本的事件,勾勒出大致的輪廓。之所以選這幾種,是因為六祖三碑文,是學術(shù)界公認的可靠文字。《歷代法寶記》為近代發(fā)現(xiàn)的敦煌文獻,主要記述唐代智詵禪師一系法脈傳承。該書最后部分止于大歷九年(775年),則該書的告成應(yīng)該就在此后不久。由于該宗以六祖袈裟為法寶,故其中關(guān)于六祖生平及與袈裟相關(guān)的敘述較詳,且多與敦煌本《壇經(jīng)》不同,所以具有較高的參考價值。《曹溪大師別傳》是流傳于日本的禪宗史傳,近代才回傳中國,學術(shù)界考定其成書于783年前后。宗密的《圓覺經(jīng)大疏釋義鈔》中也包含有較為豐富的六祖生平記述。
現(xiàn)將上面諸文所記不見于敦煌本的六祖生平事件列表如下:
王維碑文歷代法寶記曹溪大師別傳柳宗元碑文劉禹錫碑文《大疏鈔》
約748年約775年約783年816年 819年823年后
隱居十六年有有有①有有
與印宗論涅槃經(jīng)有有有有
風幡之論有有有
在印宗處出家有有有有
詔請入京有有有有有有
與使臣論法有有有有
遺體返曹溪有有有有
從上表可以看出,后世認為契嵩(宗寶)妄加的內(nèi)容,如風幡之論、中宗詔請、與中宗使臣論佛法、新州滅度等內(nèi)容,以上諸文中都已有所記述和表現(xiàn)。這些內(nèi)容,或出自神會口述,或出自六祖弟子口述,或依六祖弟子、再傳弟子所持六祖?zhèn)饔涃Y料或行狀。其間敘述的一致性,實際上暗示了古本《壇經(jīng)》存在的真實性。也因為敦煌本的“語要”性質(zhì)和惠昕本的“節(jié)要”性質(zhì),直接蘊育了后世的《壇經(jīng)》版本追求全面、探求原本的愿望和沖動。在契嵩本完成后,這種愿望基本得到了滿足,此后的德異、曹溪原本、宗寶本的差異,僅在章節(jié)次序、個別字句而已。
這里還需要討論的一個問題是:傳宗本與古本《壇經(jīng)》是何時開始流行的呢?如果根據(jù)敦煌本,《壇經(jīng)》最初是在法海、神會等十弟子中秘傳的。敦煌本所記的付法情形是:法海付道漈,道漈付悟真,共傳三代?;蓐勘舅浀母斗ㄇ樾问牵悍ê8吨镜?,志道付彼岸,彼岸付悟真,悟真付圓會,共傳五代,若結(jié)合敦煌本,從悟真得法的情形來看,敦煌本的秘傳,僅有三、四代,其后即不見付法的記載。原因是什么呢?
柳宗元《賜謚大鑒禪師碑》中說:
(六祖)其說具在,今布于天下,凡言禪皆本曹溪。〔10〕
也就是說,在元和十年的時候,《壇經(jīng)》已經(jīng)普遍流行,不再是秘不示人的法本了,不管此時流行的是古本《壇經(jīng)》,還是傳宗本。從六祖先天二年(713)滅度至元和十年(816),103年間,從法脈傳承上來說,正在三四代之間。由此也就可以解開敦煌本為什么在悟真、圓會之后再沒有傳人之謎了。從惠昕的序言來看,最初古本《壇經(jīng)》是與傳宗本同時以秘傳的形式流通,大概都在元和前后因為二本的普遍流行而中止了秘傳的形式。
如果一定要追尋《壇經(jīng)》從秘傳到普及的原因,大概這與六祖迅速擴大的盛譽有極大關(guān)系。同時也與《壇經(jīng)》傳宗的說法遭到強力的反對有關(guān),后者大概是更為直接的因素。因為南岳懷讓、青原行思二系在此時迅速崛起:
劉軻云:江西主大寂(馬祖),湖南主石頭(希遷)。往來憧憧,不見二大士為無知矣。〔11〕
由于二系皆重直下見性,特別強調(diào)以心傳心的心印傳承,加上本門之中人才輩出,《壇經(jīng)》傳宗的說法就更加無法立足,以致最初似乎有《壇經(jīng)》傳宗傾向的神會也不再支持它了。至此,《壇經(jīng)》的流傳和普及,在禪門內(nèi)部,在觀念上已經(jīng)完全沒有限制了,并因此成為唐、五代特別流行的佛教經(jīng)典,并產(chǎn)生了極為廣泛、深遠的影響。
二、古本《壇經(jīng)》存在的文獻依據(jù)
惠昕本和契嵩本在敘述各自改版《壇經(jīng)》的文獻來源時,都說明是出自古本《壇經(jīng)》。
惠昕序曰:
故我六祖大師廣為學徒直說見性法門,總令自悟成佛,目曰《壇經(jīng)》,流傳后學。古本文繁,披覽之徒初忻后厭。余以太歲丁卯,月在蕤賓,二十三日辛亥,于思迎塔院,分為兩卷,凡十一門,貴接后來同見佛性者。〔12〕
郎簡序曰:
然六祖之說,余素敬之。患其為俗所增損,而文字鄙俚繁雜,殆不可考。會沙門契嵩作《壇經(jīng)贊》,因謂嵩師曰:若能正之,吾為出財,模印以廣其傳。更二載,嵩果得曹溪古本校之,勒成三卷。粲然皆六祖之言,不復(fù)謬妄。乃命工鏤板,以集其勝事。至和三年三月十九日序?!?3〕
惠昕序說“古本文繁,披覽之徒初忻后厭”,意思是說,古本《壇經(jīng)》文字繁富,缺乏條理,不夠簡煉,因此需要有“簡本”流通。
郎簡之序,則對后人隨意刪改《壇經(jīng)》深為不滿,顯然針對惠昕。同時也不滿意當時流行的《壇經(jīng)》文字太過通俗,敘述繁雜。從《郡齋讀書志》和《直齋書錄解題》所記兩種《壇經(jīng)》版本來看,惠昕本之外,就只有法海本了?!按豢煽肌币馑硷@然是說當時流行的法海本錯訛甚多,難以讀通潘重規(guī)先生在《敦煌壇經(jīng)新書》第10頁中說“許多敦煌寫本中我們認為是訛誤的文字,實在是當時約定俗成的文字”。從郎序來看,宋代流行的法海本,大概是與現(xiàn)在的敦煌本相當接近的傳抄本。由于宋代刻書業(yè)的發(fā)達,類似敦煌寫本的書體已經(jīng)非常少見,宋人已不能讀通,所以郎簡說“殆不可考”。這個法海本的底本,應(yīng)該就是《壇經(jīng)》所說“遞相傳持的”傳宗本。仔細對照敦煌、惠昕、德異三本,可以清楚地看到德異本雖然以惠昕本為依據(jù),但也有多處取敦煌本而不取惠昕本。。郞簡對這兩種本子都不滿意,認為契嵩根據(jù)曹溪古本所校改的三卷本,在文字和思想上都是令人圓滿的。
從兩個序言來看,當時除了惠昕本、“文字鄙俚繁雜”的法海本(或許即是敦煌本)之外,還應(yīng)有惠昕本的底本——《古本壇經(jīng)》以及契嵩本的底本——曹溪古本《壇經(jīng)》,共四種。如果惠昕本與契嵩本的底本相同的話,則有三種。
由于上述兩則記錄之外,古代文獻中很少看到關(guān)于古本《壇經(jīng)》的記載。敦煌本發(fā)現(xiàn)以來,學術(shù)界多認為敦煌本為最古本,認為惠昕本、契嵩本的增補部分來源可疑,認為增補并非如其所說出自古本《壇經(jīng)》。對于《壇經(jīng)》古本的存在多持懷疑或否定態(tài)度。
雖然凈慧法師、洪修平、楊曾文等先生對于古本《壇經(jīng)》的存在持肯定態(tài)度,但由于佐證材料的缺乏,也無法提供進一步的證明。筆者近來在查閱資料時,從傳世文獻和禪宗語錄中發(fā)現(xiàn)了一些新的材料,對于古本《壇經(jīng)》的存在,或許能夠提供一定的佐證。
(一)古本《壇經(jīng)》存在的文獻記載
南宋紹興十一年(1142),左承議郎朱翌因為冒犯秦檜,被流放韶州監(jiān)管,謫居曲江十四年。因為居所鄰近南華寺,遂與寺僧熟識,得讀《壇經(jīng)》舊本,難抑興奮之情,曾寫下一首五十韻(500字)的長詩。下面節(jié)引該詩中與《壇經(jīng)》相關(guān)的部分,并略作分析。
南華五十詠
鄉(xiāng)里黃梅接,家居祖剎鄰。
常聞肉身佛,甘作磑坊人。
堅有懸腰石,空無拂鏡塵。
已舂諸米熟,自識本心真。
拄杖敲頑質(zhì),袈裟繞凈身。
衣傳千古信,法待五年伸。
撥棹煩師送,投林避眾嗔。
風幡俱不動,金瓦定非倫。
汝聽宜皆諦,吾言決可遵。
由茲開頓教,為世作良因。
葉墜雖歸本,煙斜不向新。
鈴聲鳴白塔,霧氣走黃巾。
塑手藏衣襲,閨姝敗缽唇。
全提諸佛印,開盡一花春。
代代燈燈續(xù),塵塵剎剎均。
……
三宿真成戀,諸寮且遍巡。
斗茶夸顧渚,羮芋說西岷。
寺有《壇經(jīng)》舊,誰知祖意諄。
持歸化嶺北,大地免沉淪?!?4〕
詩歌開篇略說故鄉(xiāng)龍舒(今安徽潛山)與黃梅鄰近,早聞六祖為求法而甘心舂米的故事。從“堅有墜腰石”以下至“煙斜不向新”,大體敘述了六祖生平及滅度之事,涉及懸石舂米、得法偈、米熟久矣、自識本心(識自本心、見自本性或何期自性本自清凈)、五祖擊碓(敲頑質(zhì))、付法傳衣、五年隱行、五祖搖櫓相送、四會隱身、風動幡動、真金瓦礫之比(印宗贊六祖說法之比喻)、大梵寺說法、新州圓寂、真身回歸曹溪等重要事件?!白唿S巾”指叛軍騷擾南華寺,因寺內(nèi)忽起大霧而退之事。、“藏衣襲”指方辯為六祖塑相后,六祖以僧衣贈之,方辨將衣分為三份,一份埋藏地中,北宋掘出如新之事。事見《大正藏》所收宗寶本《壇經(jīng)》中方辯機緣后的小字注文。、“敗缽唇”指南漢公主贍仰六祖缽盂而劃傷缽盂之事。事見南宋張端義《貴耳集》卷下。述六祖身后三事?!按鸁魺衾m(xù)”以下說明六祖禪法傳承不絕和帝王迎請及禪法流播海外等事,限于篇幅,此處從略。最后兩韻特別點明寺中尚存《壇經(jīng)》舊本,甚受冷落,想要帶回北方流傳,以救眾生沉淪。
前文提到在契嵩本刊行之前,北方流行的主要是法海本和惠昕本,那么這里提到的舊本《壇經(jīng)》顯然不是這兩種,自然更不是契嵩本,因為契嵩本在當時只能稱為新本,且該本前有郎簡序文,在北方比較常見,又何必要“持歸化嶺北”呢?作為一種少見而甚受重視的《壇經(jīng)》版本,它會不會就是惠昕和契嵩所說的古本《壇經(jīng)》呢?
①興圣寺本有“風動幡動”、“新州圓寂”的文字,稍后再作分析。
②指五祖搖船送六祖過江之事。
③二者的關(guān)系,筆者另文論述。
④德異本雖沒有識自本心、見自本性一事,但以德異本為底本的曹溪原本有此文,德異本或在刊行時遺漏。上表中見于敦煌、惠昕、德異諸本中的各項內(nèi)容,具體參見藍吉富編《六祖壇經(jīng)諸本集成》各篇。
⑤拾文,《敦煌寫本〈壇經(jīng)〉是最初的〈壇經(jīng)〉嗎》,《法音》,1982年第2期。拾文,即凈慧法師,此文也收于《〈六祖壇經(jīng)〉研究》中,中國大百科出版社,2003。
下面從它與敦煌、惠昕、德異本的內(nèi)容異同方面再作分析。從詩中所述六祖生平等事來看,米熟久矣、五祖擊碓、風動幡動、真金瓦礫、新州圓寂(葉落歸根)、焚香定真身歸處(煙斜不向新)等事件都不見于敦煌及惠昕本①,可見此本是內(nèi)容相當豐富的舊本。
此本也含有既見于惠昕本又見于德異本而不見于敦煌本的內(nèi)容:“撥棹煩師送”②及四會隱居兩項。
此本另有與惠昕本一致而與德異本有重要差異的地方:“法待五年申”。
惠昕本是:“乃于四會縣避難,經(jīng)逾五年,常在獵中”。
德異本是:“乃于四會縣避難獵人隊中,凡經(jīng)一十五載”。
《傳法正宗記》:“晦跡于四會、懷集之間,混一流俗雖四載”?!?5〕
這里涉及到六祖生平中一個相當重要的話題:六祖隱跡四會到底幾年?
《曹溪大師別傳》(以下簡稱《別傳》)說“經(jīng)五年”;《祖堂集》說“首尾四年”,第五年初出于法性寺;《景德傳燈錄》(以下簡稱《傳燈錄》)說自咸亨二年(671)至儀鳳元年(676),也是五年。
德異本說隱行滿十五年,至第十六年時出于法性寺。采用了王維撰《六祖能禪師碑銘》的說法,此說當出于神會口述。
通常認為德異本即是契嵩本③,這里就出現(xiàn)了契嵩前后說法不一致的問題。原因其實也很明白:契嵩至和二年(1055)動筆寫《傳法正宗記》(以下簡稱《正宗記》),三年刊行《壇經(jīng)》,嘉祐六年(1061)完成《正宗記》。在刊行《壇經(jīng)》時采用了神會隱行十六年的說法,至嘉祐六年時放棄了神會的說法而采取了與古本《壇經(jīng)》及《別傳》、《祖堂集》、《傳燈錄》一致的看法。
《五十詠》與敦煌、惠昕、德異、別傳、祖堂、傳燈所記六祖大事比較表:
事件 南華五十詠敦煌本惠昕本德異本別傳祖堂集傳燈錄
1懸石舂米有有有有
2得法偈有有有有有有
3米熟久矣有有有
4自識本心有有
5五祖擊碓有有
6付法傳衣有有有有有有有
7五年隱行有有有有
8五祖搖櫓相送有有有有
9四會隱身有有有有有有
10風動幡動有有有有有
11真金瓦礫有有有
12大梵寺說法有有有有有有有
13新州圓寂有有有有
14真身歸曹溪有有有
從上表來看,詩中所詠六祖生平十四件事,德異本有十三件④,惠昕本有七件,敦煌本只有三件,《別傳》有七件,《祖堂集》有九件,《傳燈錄》有七件。由此可見朱翌在南華寺看到的《壇經(jīng)》舊本,所記內(nèi)容與德異本極為相近,應(yīng)該就是契嵩本的底本——曹溪古本《壇經(jīng)》,如果德異本的底本就是契嵩本的話。朱翌在契嵩刊行《壇經(jīng)》86年之后,在南華寺還能看到古本《壇經(jīng)》。那么,契嵩在86年前、惠昕在宋初見到古本《壇經(jīng)》就毫不奇怪了?!霸诓芟l(fā)現(xiàn)‘曹溪古本《壇經(jīng)》’,完全是情理中事。我們不能想象,慧能的門人能夠千方百計地保存慧能遺存的衣缽、真身等法物,而不同時珍藏慧能唯一的開示——《壇經(jīng)》原本?!豹葜煲钸@篇無心之作竟然成了古本《壇經(jīng)》存在的重要證據(jù),大概是作者所沒有料到的。稍覺遺憾的是,作者在詩中因為平仄的關(guān)系,沒有用“古”字而用了“舊”字。
(二)禪門關(guān)于《壇經(jīng)》異文的記載
上文我們主要從傳世文獻的角度討論了古本《壇經(jīng)》存在的依據(jù)。在禪宗語錄中其實也包含了關(guān)于德異本等后出版本的材料來源的可貴資料。下面僅以“不思善不思惡”一條為例加以說明。
“不思善、不思惡”一條,因為不見于敦煌及惠昕本,近代以來學者遂有否認其為《壇經(jīng)》所本有的?!蹲嫣眉肪硎恕把錾綏l”,曾記述中丞韋宙與仰山慧寂禪師關(guān)于慧明奪法的問答:
韋中承(丞)問和尚曰:“五祖云何分付衣缽與慧能,不分付神秀?既分付后,云何慧明又從五祖下,趁到大庾嶺頭,奪其衣缽?復(fù)有何意不得衣回?某甲在城,曾問師僧,悉各說不同。某甲常疑此事。和尚稟承有師,愿垂一決。”〔16〕
韋宙向仰山禪師提了三個問題,兩個與慧明有關(guān)。這幾件事,大概當時傳聞很多,在佛教界也流傳著多種版本,使聽聞?wù)卟幻馍?。出于對仰山禪師法脈傳承的敬重和信任,韋宙特意提出這些問題。這里僅討論與慧明相關(guān)的部分。
師答曰:此是宗門中事,曾于先師處聞?wù)f。……盧行者將衣缽歸嶺南,眾僧遂趁。眾中有一僧,舍官入道,先是三品將軍,姓陳,字慧明。星夜倍程,至大庾嶺頭。
行者知來趁,遂放衣缽,入林,向磻石上坐。其慧明嶺上見其衣缽,向前已手抬之,衣缽不動,便自知力薄,即入山覓行者。于山高處林中,見行者在石上坐,行者遙見惠明,便知要奪衣缽,即云:“我祖分付衣缽,我苦辭不受。雖將來,見在嶺頭。上座欲要,便請將去?!?/p>
慧明答:“不為衣缽來,只為法來,不知行者離五祖時,有何密意密語?愿為我說?!?/p>
行者見苦囗囗囗與說,先教向石上端坐,靜思靜慮:“不思善不思惡,正與摩思不生時,還我本來明上座面目來!”
惠明問云:“上來密意,即這個是,為當別更有意旨?”
行者云:“我今分明與汝說著,卻成不密。汝若自得自己面目,密卻在汝邊?!?/p>
慧明問行者云:“汝在黃梅和尚身邊,意旨復(fù)如何?”
行者云:“和尚看我對秀上座偈,即知我入門意,即印慧能云:‘秀在門外,能得入門,得座被衣,向后自看。此衣缽從上來分付,切須得人。我今付汝,努力將去。二十年勿弘吾教,當有難起。過此已后,善誘迷情?!勰軉栐疲骸斢诤翁幎氨茈y?’五祖云:‘逢懷即隱,遇會即逃。’‘懷’即懷州,‘會’即四會縣。異姓異名,當即安矣。”
時慧明雖在黃梅剃發(fā),實不知禪宗面目:“今蒙指授入處,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從今日向后,行者即是慧明師。今便改名,號為道明。”行者曰:“汝若如是,吾亦如是。與汝同師黃梅不異,善自護持?!?/p>
道明曰:“和尚好速向南去,在后大有人來趁和尚,待道明盡卻指回。今便禮辭和尚,向北去?!?/p>
道明在嶺頭分首,便發(fā)向北去。于虔州果見五十余僧來尋盧行者。道明向僧曰:“我在大庾嶺頭懷化鎮(zhèn)左右,五六日等候,借訪諸關(guān)津,并不見此色目人過,諸人卻向北尋覓?!痹疲骸捌淙耸猿洆p腰,行李恐難?!?/p>
眾人分頭散后,道明獨往盧(廬)山布水臺。經(jīng)三年后,歸蒙山修行。后出徒弟,盡教嶺南禮拜六祖處。至今蒙山靈塔見在。〔17〕
對照德異本,可以清楚地看出,除個別細節(jié)的差異,二者是相當一致的。
對于所述事實的真實性,仰山禪師回答說:這是宗門中事,曾經(jīng)聽溈山靈祐禪師親口說過。仰山如此表述,顯然是在強調(diào)禪宗內(nèi)部對于這些事件自有不同于傳聞的可靠說法。這些說法最初源于六祖之口,或由親歷此事的弟子轉(zhuǎn)述,在歷代弟子中通過口耳相承的方式在禪宗內(nèi)部延續(xù)。如慧明奪衣缽事,亦見于黃蘗希運(?~850)《傳心法要》中:
明上座走來大庾嶺頭尋六祖,六祖便問:“汝來求何事?為求衣,為求法?”明上座云:“不為衣來,但為法來。”六祖云:“汝且暫時斂念,善惡都莫思量。”明乃稟語。六祖云:“不思善,不思惡,正當與么時,還我明上座父母未生時面目來!”明于言下忽然默契,便禮拜云:“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某甲在五祖會中,枉用三十年工夫。今日方省前非。”六祖云:“如是?!薄?8〕《傳心法要》集成于唐大中十一年(857),比敦煌本早近百年,比契嵩本早199年。公元952年成書的《祖堂集》卷2“弘忍和尚”和卷十八“仰山和尚”也都提到這則公案。
黃蘗禪師與溈山禪師同師百丈懷海(720-814),百丈懷海的同學南泉普愿(748-838)也曾用“不思善不思惡”來接引弟子。以上是出于南岳懷讓一系的。青原行思一系的洞山禪師,也常用此接引學人,可見其為禪門兩大系所公認?!抖瓷秸Z錄》:
舉:南泉問僧:“不思善,不思惡,思總不生時,還我本來面目來!”僧云:“無容止可露。”師曰:“還曾將示人么?”〔19〕
百丈懷海和南泉普愿的老師是馬祖(709~788),馬祖之師為南岳懷讓,懷讓隨侍六祖12年。由此看來,“不思善不思惡”即使不見于敦煌、惠昕本,它的真實性又有什么值得懷疑的呢!更何況惠昕本中本來就有“不思善,不思惡,自在無礙,名解脫香”的說法。用法雖有不同,但內(nèi)在理路是完全一致的。
對于禪門來說,“不思善不思惡”這樣的事件,并不只是一件趣事佚聞,而是被當作六祖開示禪法心要的案例,而被歷代祖師以宗門特有的方式進行了多方面的分析、闡釋和發(fā)揮,并將之運用于禪宗的教學實踐中。南泉之后,溈山用它接引志和禪師,仰山用它接引首座和尚,洞山用它接引云居道膺。自此而下,宋代的黃龍慧南、佛眼清遠、宏智正覺、大慧宗杲、高麗國的知訥禪師以至明代的憨山等人,對此加以評唱,以此接引弟子的事例簡直不勝枚舉。
作為一個鮮活的富有生命力的口頭與文獻傳承史,禪宗語錄及燈錄中所記載的《壇經(jīng)》資料,應(yīng)該比只有斷簡殘章的敦煌文獻具有更豐富的文獻內(nèi)涵和解讀空間,盡管這些文獻因為口頭傳承的緣故而存在局部的失真。如果我們局限于這些局部的失真而漠視這些傳世文獻的內(nèi)容和價值,不免讓人產(chǎn)生因噎廢食、畫地為牢的感慨。
〔參考文獻〕
〔1〕〔2〕〔3〕〔4〕〔5〕〔6〕〔7〕〔8〕 法海.南宗頓教最上大乘摩訶般若波羅蜜經(jīng)六祖于韶州施法寶壇經(jīng)〔A〕.大正藏:第48冊.〔Z〕.臺北:佛陀教育基金會,1998.342,343,345,340,340-341,342,343,344.
〔9〕韋處厚.興福寺內(nèi)道場供奉大德大義禪師碑銘〔A〕.全唐文.董誥〔Z〕.北京:中華書局,1982.7352.
〔10〕柳宗元.賜謚大鑒禪師碑〔A〕.全唐文.董誥〔Z〕.北京:中華書局,1982.5933.
〔11〕道原.景德傳燈錄〔A〕.大正藏:第51冊〔Z〕.臺北:佛陀教育基金會,1998.245-246.
〔12〕 〔13〕 楊曾文.新版#8226;敦煌新本#8226;六祖壇經(jīng)〔M〕.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1.159,169.
〔14〕朱翌.潛山集〔A〕.文津閣四庫全書:第378冊〔Z〕.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5.770.
〔15〕契嵩.傳法正宗記〔A〕.大正藏:第51冊〔Z〕.臺北:佛陀教育基金會,1998.747.
〔16〕〔17〕靜、筠二禪師.祖堂集〔M〕.北京:中華書局,2007.810,813.
〔18〕裴休.黃檗山斷際禪師傳心法要〔A〕.大正藏:第48冊〔Z〕.臺北:佛陀教育基金會,1998.383-384.
〔19〕慧印.筠州洞山悟本禪師語錄〔A〕.大正藏:第48冊〔Z〕.臺北:佛陀教育基金會,1998.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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