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母親(組詩)

母親出院了

躺在狹窄病床上的母親

像堆在墻角過冬的柴禾

她的頭頂是藥瓶，一滴又一滴的液體

緩慢地進(jìn)入了她的身體

那一刻，我看到了老、風(fēng)燭殘年

和藥物不可逆轉(zhuǎn)的死亡

是弟弟背著她，送她到

車?yán)锏摹Ｎ腋谏砗螅€有我的女兒

這么多年了，她蒼老的話語中

我們還是長不大的孩子

那些牽掛和塵世的溝坎

成為她日復(fù)一日的惦念

母親就這樣老了

老得無能為力

老得讓心找不到退路和家

給母親

母親，村莊里的母親

你病了，你在病中老了

世界在遺棄你

你在遺棄我們

在越來越瘦弱的時光里

生命是你給的。從此

你就背上了還不清的債

從你的乳汁到我的身上衣

從你昏花的眼神

到我的生兒育女

這血脈，就是塵世的債

永無何止。你把這債

傳給我，我又把它交付給兒女

母親將要留給我的

不久，一場意料的風(fēng)雪

將掩埋我的村莊，我的家

童年沉睡在那里，炊煙是常新的

有谷物的味道。像我的回眸

從夢中到塵世的無家可歸

母親將要留給我的

是俗世的親情。悟透了

卻也放不下。仔細(xì)掂量這人生

除了母乳，除了此刻落在心底的重

還有什么能夠讓我長跪不起

身邊的事物，無所謂了結(jié)

大至江山，小到柴米油鹽

皆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糾結(jié)

相比之下，母親將要留下來的

豈止是身上衣與口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