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幸運,與英雄是同鄉。
趙一曼是絕對的英雄。“絕對”這個詞,用在她的身上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甚至我不想在前面加上“巾幗”兩個字,因為她的生命和靈魂,無論是哪一樣,無論何時何地,都永垂青史。而黎明的前夜,映照的正是無數個像趙一曼這樣的英雄的背影。
后來,我專程去了一趟宜賓市黎明鄉的趙一曼紀念館。小的時候看的是懵懂,長大后看的是感動。肅然起敬的不止我一人,是天下所有生活在光明下的人民。給我印象最深的,是那篇《示寧兒》:“寧兒啊,母親對于你沒有盡到教育的責任,實在是遺憾的事情。母親因為堅決地做了反滿抗日的斗爭,明天就要犧牲了!母親和你今生永遠不能再見了。希望你,趕快成人,來安慰你地下的母親!我最親愛的孩子啊!母親沒有千言萬語,就用實際來教育你。希望你不要忘記你的母親是為國而犧牲的。”這篇讓無數母親落淚的《示寧兒》,是趙一曼的臨終絕筆。也是她作為一個母親在就義之際,留給兒子最后的聲音。這臨別之音,是一位心系祖國、身負重擔的偉大革命者不忘自己的責任與角色——母親所發自肺腑的語言。在那個動蕩的年代,忠孝不能兩全,忠愛又怎能并存?從選擇天下,選擇革命的那一刻起,我們的女英雄,趙一曼便深深地明白這個道理。她深藏起來的,不止是對兒子的愧疚,還有那本能的母性。
因為只有放棄小家,才有大愛;收起兒女私情,才能換得天下蒼生的太平。她不是不愛,而是太愛,所以才不得不放下。為了天下的孩子,不再失去母親,為了天下的母親,永遠可能與自己的孩子相聚,她選擇了放棄。放棄榮華,放棄親情,放棄生命。她只有選擇舍棄小我,成全大家。懷著堅定的信念,在革命的道路上,一直走到,看見曙光,而在此之前的每一個前夜,都是充滿等待的黎明。
我突然想起老家的星空。多少年前的夜晚,那個和我同有一個故鄉的忠烈女子——趙一曼,會不會也曾仰望過家鄉的星空,會不會也曾發現,家鄉的夜空,是如此美麗;而家鄉的滿天繁星,總是夜幕下,最耀眼的風景;或是手托腮,凝視著那顆最亮的北極星,向往著大山外的世界。她是否會想過那北極星指引的將是她未來人生的方向。
看她后來短暫而傳奇的一生,你會發現,傳奇的不止是她一生的經歷,更為傳奇的是她的個性。
17歲的她,是宜賓婦女運動和學生運動的主要組織者和參與者之一。新婚不久,她被秘密轉移到東北,曾與東北抗聯赫赫有名的楊靖宇將軍共同作戰,共退敵軍,被當地人民稱做“密林女王”,是一個令日軍聞風喪膽的“騎白馬,跨雙槍”的女政委。被捕后,日本人的威逼利誘、嚴刑拷打,無法使她的錚錚鐵骨有絲毫彎曲。當日本人運來的第一臺電椅,用來對付她的剛強不屈時,我不知道在那些猙獰面孔的心里,是不是早已臣服于這個偉大的中國女性在惡勢力面前所散發出來的威懾力!連日本人聽見她的名字也如雷貫耳,不得不發出“這是個了不起的中國女人”的感嘆。這是何等的氣魄毅力,給予潰敵重重一擊!
1936年8月2日,趙一曼,這位感天動地的巾幗英雄,在遠離家鄉的北國,犧牲在黎明前的黑夜里。
我相信在她倒下的那一刻,她的眼睛一定是朝著故鄉宜賓的方向,而她美麗的瞳仁里,早已映出了黎明的第一束曙光。
等到曇花開
曾經小小的我們,總懷揣過許多現在看起來十分幼稚的愿望:生日時的蛋糕,媽媽獎勵的新衣服,或是一整套的《安徒生童話》。兒時的我們有著單純、天真的夢想,也從未因為得到,或又失去什么而滿懷惆悵。那一腔的熱忱,總是灑在手中吹起的蒲公英上,期盼著,世界都能聽到我的愿望。
而生命中總有那么多真實的不完美存在。有那么些人和事,從我們的生命中,狠狠地留下車轍,久久揮之不去。我是那么努力地妄想擦去它的痕跡,可是有的事,越想抹去,它便越是清晰。
比如曇花開,比如遇見你。
如果說錯過是為了下一次更精彩的相遇,那么為什么至今有那么多的人,仍在嘆惜,嘆惜著春去秋來,卻不見故人;嘆惜著花落花開,往日童真不再;嘆惜著時光是怎樣輕易地撇下曾經的我們,就這樣匆匆離去;嘆息著錯過的時光里,上演的那一幕幕皮影戲,那老邁的聲音,仿佛在講述著我們彼此的往昔……
我發現生命中總有那么多事情抓不住。如果說遇見你是我此生最美的相遇,那么錯過你是不是也是我此生最美麗的錯誤呢?那么遇見你又錯過你,難道注定只是一個錯誤的相遇?——一切的謎底都攥在命運之神的手里,等著時光去開啟。
請問你,我該如何在回憶的玻璃瓶中,寫上它的注腳?我用蘸了墨汁的毛筆,寫下一句詩:由愛既生憂,由愛既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那日,且聽佛語:斷愛近涅槃。我的理解是,孰斷己愛,孰近涅槃。
現在,我將面臨著人生第一個重大關口,其實很多事情,面對于人生必須經歷的考驗而言,都顯得并不那么重要了。所以我必須付諸全力,只為了一個證明。
在這個過程中,我必須學會放棄。當然,放棄就意味著許許多多的錯過,也包括你,因為只有錯過,才會迎來更美麗的相遇。
正如佛語“斷愛近涅槃”一樣,飽含真理。只有割舍所愛,才能鳳凰涅槃,獲得重生。
當然,佛語還有更深的含義,膚淺的我卻只能理解至如此。但愿它能幫助你我,讓心靈開悟,放下得失心,獲得靈魂的自由與重生。
小時候的我總是特別固執,喜歡的事物,總是要看到結果為止。
就像等待盛開的曇花一樣。
那時,我時常搬一個小凳子,自己一個人守著窗臺,看著鬧鐘,期待著時針走到“9”點的時刻。因為姥姥說過,曇花要到晚上9時,才會盛開。
不知為何,每次我都會因為一些事情錯過,有時是因為鄰居小伙伴放的動畫片,有時是貪戀于媽媽新做的土豆餅,反正,我一直沒有等到那花開的瞬間。
直到有一次,疼愛我的姥姥,把在外“瘋玩”的我叫回去,興奮地告訴我,快點,曇花開了!
我急忙沖進屋子。
那時的曇花,根埋在花盆的土里,亦莖亦葉的枝干上,那久違的花呵,傲然綻放,花瓣微顫,暗香浮動,那么生動地傳遞著生命的力量。我還清晰地記得那花瓣的白里透著兒時棉花糖的甜蜜味道,那泛著粉嫩的花蕊如嬰兒的肌膚,讓心也纖塵不染。那掙脫束縛的顫栗,在我幼年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那是生命應該有的精彩!
我終于等到了曇花開。
原來,曾經的那么多次錯過,其實都只為了這一次的綻放,這一刻的啟迪。
原來,一切都是自有安排,在我們的前行里。我,終于明白。
詩無邪
那天聽姑媽抱怨年幼的表妹不愛閱讀,討厭背詩,自己卻束手無策,我心里卻暗暗笑了。這個時候的孩子不懂也不會,他們單純的心更不會明白讀詩的意義,為什么要將大人們的意愿強加于他們身上呢?只會讓她從心底更加排斥而已。于是我把表妹叫來,將她們幼稚園正在教的《靜夜思》編成一個動聽的故事,講給表妹聽。看見表妹津津有味,聽得入神的樣子,我知道我成功了。
長大后,再次翻開古書的我,想象著自己在詩的意境里行走,仿佛進入了另外一個時光隧道。而那隧道盡頭,等待我的是那群仿佛與我闊別多年的友人,心靈相通的我們在時空的某個交匯處不期而遇。他們之中,有寫“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的詩仙李白;有寫“三杯兩盞淡綠,怎敵他,晚來風意,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滿地黃花堆積”的易安居士;有寫“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憂國憂民的詩圣杜甫;也有那一句唯美的“錦瑟無端午時閑,一閑一枉思華年”的李商隱。他們的詩詞,反映著那時的他們執筆時的境遇和心情。那是人類共同的情感在不同時刻,不同朝代,不同地點,不同人間的不同感觸。彼時的他們其實不知,他們所刻畫的世間百態,正是前世的我們共同的經歷。不是我們的夢想輪回了,而是他們的墨跡,尚未風干。
請你想象一下,當現世的我們穿上戲服,在熒屏里上演我們曾經的喜怒哀樂,這時候的我們又何嘗不是當初的他們呢?可能唯一不同的,也只是我們學著在古人的故事里流自己的淚,渲泄“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的滿腔惆悵罷了。
史書上說唐朝是詩歌的朝代,曾一度達到鼎盛。想想也是,那時國泰民安,繁榮昌順的經濟狀況下滋生的喜自然就多于憂了。這也許就是為什么唐詩的歡愉,總是要多過宋詞的惆悵的緣故。不過我倒不這么認為,與其紀念過去,不如裝點未來。在幾千年后的我們,如果能在閑暇時研讀一下《詩經》,就會發現,不論哪朝哪代,人類欣欣向榮的情感都是生生不息的。讀那詩經,看那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看那夜夜燭火,為誰點著?看那誰家的女子,你可知道你犯了一個怎樣的錯誤,惹得那河岸上的少年,搔手躊躇。
在那詩經中,你可以尋找黍離般的悲徹,也可以感嘆“式微”的無柰,是誰說的“式微式微,胡不歸?”仿佛預見了秦時明月漢時關時,“十萬壯士埋城下,妻子尤問何時歸”的傷感,又是誰說的“君子于役,不知其期。”同樣的事情,為何要在不同的朝代中重復上演?又是誰說的“將仲子兮,無逾我園,無折我樹檀,況敢愛之?是人之多言。”既然相愛,又為何要在意他人的閑言碎語?如果渴望相守,又為何用樹枝折斷倆人最后的情誼?愛與傷害的聯系,是不是一句“此生此世骨肉不相離”就可以撫平?只是一句“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卻將那“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和那綿綿愁思都溢于言表了。我該怎樣停下昨夜黃昏的腳步,陪你追尋今日的黎明?
當我們再次重溫時,難免倍感熟悉,因為這些,都是前世的你我共同的經歷。覺得熟悉,只不過是因為仿佛事隔多年后才想起,那些曾經漸漸忘卻的回憶。
責任編輯:蔣建偉
插圖:段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