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淮北大平原上,我們住的地方,在那個時候算是比較偏僻的,沒有河,沒有湖,更沒有海。一個地方沒有水,如同人沒有眼睛,似乎少了靈氣。自從有了煤礦,我們這兒就有了塌陷湖。有湖就有水,有水就有了靈氣。
塌陷湖是因為煤礦采空,地面下沉形成的。塌陷湖坡度大,不像鍋那樣陡,倒像翻過來的鏊子,有大有小,有深有淺。大的面積過千畝,甚至更大,小的也不下百畝;深的四五米,甚至更深,淺的二三米,甚至更淺。
自從有了塌陷湖,就有了莊戶人的希望。塌陷湖更是孩子們游泳的好地方,我們的雙腳常常親吻著湖邊柔軟的草地。塌陷湖的水清澈透明,魚蝦蟲草畢現。藍天白云,空氣新鮮。塌陷湖里的蘆葦、漁船、水草、蓮藕、野鴨、青蛙、魚兒、水鳥等等都是我們兒時游玩的對象和伙伴。春天,我們圍湖牧羊,捉水鳥;夏天,我們下湖摸魚捉蝦,打撈喂豬的水草;秋天,我們釣青蛙,逮螃蟹;冬天,我們跟隨大人下湖收割蘆葦……在這里,我們幼小的心靈中曾有過多少神奇的夢,激起多少遐想和憧憬。
一次,我和幾個小伙伴趕著各自的羊,來到塌陷湖,任憑它們啃草,反正湖邊的草地大得很。我們脫了衣裳下湖打鬧,摸魚捉蝦忘了時辰,要棲息的水鳥的叫聲也未能驚擾我們。不知不覺太陽已經下了山,我們邊忙著穿衣裳邊收拾魚蝦,準備趕羊回家,這時才發現,羊一只也不見了。膽小的把魚蝦一扔嚇得大哭起來,膽大的哪舍得扔下,這可是我們大半天的功勞,全指望它開葷呢!不管我們怎么急怎么找,就是不見羊的影子。天黑下來了,膽大的也急得哭了,不敢回家,說回家非被爹娘揍個半死不可。這時,我們聽到家長們喊著各自孩子的乳名來到塌陷湖邊。我們都嚇得躲起來,可膽小孩子的哭聲告訴大人們,我們出事了。羊肯定吃了外莊戶的莊稼,被人家趕走了。以前就出現過這樣的事。幾個大人叫我們出來,罵著叫我們回家等著挨揍,就一起到另一個村莊找羊去了。過后才知道,我們的羊是被那個養鴨子的獨眼老頭趕走的。我們就出壞點子報復他,一有機會就逮它的鴨子,給弄死埋了心里才解恨。養鴨的獨眼老頭知道后,就找到我們的父母,罵我們都是野種,怒斥他們沒管好自己的孩子。為這事,我們也沒少挨父母的揍。
在塌陷湖里,我們兩個村的人曾因利益發生過一場械斗,至今想來仍歷歷在目心有余悸。村南的塌陷湖較大,凈水面也有兩千畝。這個湖各占著我們兩個村子的土地。因那年大旱,加之抽水澆地,湖水漸少,入了秋,水只能蓋著湖底。為這湖里的魚,兩村的人都動了心思。雙方領導協商也沒能達成一致,都揚言誰也別想咋著誰。雙方都準備著翻湖逮魚,手持逮魚的家伙在湖邊守護著,轉悠著。到了第三天,雙方都熬得不耐煩了,就說,逮吧!雙方大都是沖魚而來的,啥都不管不問了,一起涌向了塌陷湖……那次,我父親帶著我也為家里逮了不少魚。那次翻湖,湖里最大的魚有三十多斤,被對方用網拉去了。我們村的狗蛋也逮了一條十幾斤重的大魚,我們都眼紅得要死。
塌陷湖里故事多,有喜也有憂。可是,現在的塌陷湖大都已成了礦山和鄉村的歷史。塌陷湖早就都被整理成了方方正正的魚塘,承包了出去,就連新的還未形成的塌陷湖也被規劃整理承包了。離礦最近的塌陷湖,礦上也投資建成了有拐有棱的人工湖,哪里還有原始塌陷湖的影子?特別是鄉村的塌陷湖,那種清澈透明、魚蝦蟲草畢現的湖水再也尋不見了。映入我們眼簾的是,綠中透黃黃中夾綠,腥臭味刺鼻的濁水,直讓人掩鼻敬而遠之。這些全是養魚人為了肥魚,撒下的牛糞、驢糞及人糞造成的。我們再也找不回那個時代塌陷湖的自然野趣,只好無奈地把它留在記憶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