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我下班回家,常見小區里一對相濡以沫的老人,或相互攙扶著,慢慢向前走著;或一前一后,老太太在前,用一根拐杖牽著后面的老頭。無論是駐足靜觀,還是側目細看,兩位老人總是那么有說有笑、幸福而又安詳地從我面前走過。夕陽西下,天空鍍上一層金色的余輝,兩位相依相攜的老人,成了小區傍晚時分最美麗的一道風景。
老頭是一個瞎子,聽說在一次礦難中被人從礦井里救出時,眼睛沒遮擋,被強烈的陽光刺瞎了。礦上也沒賠上幾個錢,最后輾轉來到我們這里,就買了小區人家底樓的兩間車庫來住,一間住人,另一間堆放著些廢品,平時靠收廢舊品為生。
一開始時,老人們總是隔個三四天,趁著午晌上門去各家收些廢品,那時候各戶基本上有人在家。收廢品的那天,他倆早早吃了午飯,輕敲著各家的門,許多人當初還以為他倆是要飯的,沒幾個有好臉色的。后來知道了原委,許多人家一有廢品就主動送到老人門上。等廢品積到了一定數量,廢品站知道老人的難處,就派個小貨車專門開到車庫拖貨。
坐家收廢的二位老人十分知足。為了回報小區住戶,他倆還和小區保安一起,每天戴著紅袖章,轉悠在小區各樓道里,防著小偷小摸的事發生。盡管老頭是個瞎子,但義務巡邏的時候總愛戴著一副墨鏡,倆人面前掛著個哨子,這陣勢也挺雷人的。竟然有兩次小偷作案就是被他們發現的。老頭吹哨子穿透力極強,小區保安一聽到信號,迅速趕到,將小偷拿下。
后來,有幾次晨練我都見到二位老人坐在花園里的石凳上,老太太拿著一張報紙,一字一句地讀給老頭聽,老頭一旁端坐著,雙手拄著拐杖,似在傾聽花開的聲音,又像在傾聽著整個世界,神態是那么安詳、專注。
我家訂了幾份報紙,一看完,便整整齊齊地疊好,每到周末就按時送給二位老人。老人十分高興,老太太告訴我,他倆都讀過書,但膝下無兒無女,老頭子就愛看報紙,報紙成了他的“兒子”,每天都讓她找報紙讀給他聽。我的報紙可算是雪中送炭啊。那時候,老頭的臉上像是綻開了花,一個勁地言謝。
見我常年免費送閱報紙,他倆竟買了一箱牛奶送到我家,說是給我女兒的。我和妻子堅決不收,他倆就差下跪求我們了,沒辦法我們只好收下。兩位老人平時從不貪人便宜,收廢品也從不少給人一分錢,跟大伙兒相處十分融洽。見我在機關上班,有一次,鄰居們提出讓我幫忙給他倆辦一份低保,可當即就被婉言謝絕,說他們還沒到無收入來源的時候,大伙兒給予他們的已經夠多的了,不想給大家添麻煩了,現在的日子,他們很滿足……
那天早上,雨下得很大,我突然想起兩位老人,怕漫天大雨和一路泥濘中,他們會摔在哪兒,沒人知道。來到小區廣場上,只見涼亭里,二位老人早就坐在那兒,老太太旁邊放著一疊報紙,正一字一句地給老頭念著。讀完了報,老太太撐起雨傘,扶著老頭,依然有說有笑地往家走去……
那一刻,望著風雨中相依相攜的背影,我似乎感到陽光早已從天而降,穿透風雨,穿越塵世里無數守望的靈魂。這世界的雨兀自下著,可老人們的心頭卻燃著陽光,燃著萬盞心荷,這陽光里有溫暖、有珍愛、有牽手、有希冀,還有一縷穿過我的記憶,叫感動。
插圖選自《唐詩畫譜》一書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