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象不出你為什么要長在廟堂門口,這座廟堂離人群那么遠,遠得要翻越無數座大山,涉過無數條溪流,穿過無數叢荊棘,才能看到它的檐宇在氤氳的綠霧中如鳥一樣翹立著,沒有人知道那里面深藏了多少山林的偈語。而你,你怎么就偏要長在它的門口,素素淡淡地止了我的腳步?
夕陽落山時,有風輕輕吹來,你微微地搖曳著,擎一枝清香,用悠然的姿勢迎接我的目光。你淡雅的色彩、清幽的香氣、恬靜的神態生出詩意般的韻味,如我窗欞上掛著的月牙兒,在無眠的深夜,清靈了我的夢。那時,我真想給你一個深情的擁抱,如抱著一個悠然的夢。我用輕柔細膩的唇去吻你玲瓏的花瓣,與你真誠地私語,讓我的淚如露珠一樣滴濕你的花蕊,在你的靜美中進入淡定的狀態。然后我也化作一朵花兒,與你比鄰而坐,靜靜地看你。
看你的時候,我忘記了我是剛從塵世中來的俗人,我的身上還帶著塵埃的濁氣。我只是想著與你靠近,與一個清靈的夢靠近,在我的心上種植清澈透明的花朵,如生長在泥土里的種子,在我的日子里生根,發芽,直至結出圣靈的果子。閑下來的時候,我會給你講訴山外的故事。比如去海邊撿拾貝殼,踩腳印,聽海風訴說大海的寧靜,聽浪花歌唱大海的快樂。那波紋圈成的漣漪,多么像老船長額頭上的皺紋。老船長已經不出海了,他只在岸邊坐著,在那個擱淺了老木船的海灘上靜靜地坐著,任潮汐的霞光將他鍍成一尊沉思著的紫銅色的雕像。
長在廟堂的門口,用晨霧流嵐釀詩,用暮靄星光譜曲,讓它們流淌出清越的旋律,如我心尖上滑落的一滴滴心思,在一個個與你靜對的日子里,和著悠揚的梵音,銘刻下所有純凈的聲音,充實我浮躁的記憶。有月光的夜晚,你凝脂般的花葉如閃光的琥珀,散發出質樸、原始的光澤,讓單純的文字有書寫不完的激動。而我卻不知道你是從哪里來,又為什么要站在這里。難道你也是從喧囂的市井里逃離出來的旅客?也是從情感的沼澤中掙脫而來的行者?你饑渴嗎?你勞累嗎?你困頓嗎?你也需要拯救尚未完全腐蝕的靈魂,并為它尋找一方安置的凈土嗎?
而我,我是一個孤獨的流浪者,我一直在一個夢中漂泊。有時,我想我是一只躑躅在光禿禿的樹林里的鳥,因為放不下同類被黑洞洞的槍口吞噬的疼痛,所以一直在用泣血的紅唇為它們呼號,為它們祈禱。然而我躲過了無數自然風暴的襲擊,卻躲不過暗槍的盯梢。因此,你看我遍體鱗傷的樣子,如剛從戰場上回來的士兵,到處是斑斑的血痕,用寂寞和疼痛為“戰爭”療傷。我不知道哪里沒有戰爭和死亡,我只是一只鳥,用飛翔的翅膀去尋找一個夢,或者說一個家,一個可以用思念來溫暖心靈、用記憶來深藏情感的家。在春暖花開的日子,我會看著那些鳥兒們滿懷著繽紛的想象,唱著陽光般的歌謠,回到自己的家銜枝筑巢,過著芬芳的日子。而我則會坐在溫馨的遐想中看著它們靜靜地微笑,想象在一個醒來的早晨,在一顆溫馨的露珠里去撿拾月光遺失在森林里的夢。
也許我會是一個匍匐在經幡路上的朝拜者,我在誦經的聲音中頂禮膜拜,用無數個星星串成一掛晶亮珠子,掛在我的頸項,對著一盞青燈,讓風雨滄桑過的心靠近一座佛塔。那時,我安靜極了,我會對佛說:“佛,我想在紅塵之外建起一座廟堂,請賜我一尊蓮座,讓我皈依。”那時,佛會說什么呢,我不知道。
而你,一朵開在廟堂門口的花朵,你能夠告訴我佛會說什么嗎?它會讓我乘著一朵潔白的祥云,將一顆凡俗之心托到最高處,借佛的手指為那些為自然本心苦苦掙扎的靈魂和肉身,送上平安、健康、智慧和所有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