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我的哪一根神經被牽動了,一位女孩闖進了視野。我每天最快樂的時光,就是偷偷地看她的那一剎那。調動所有的熱情和耐心,積極爭取一切機會,盡可能地偷偷多看她一眼,是我上學期間的必修課,也是我每天最期待的時刻。
第一次注意到那位女孩,是在初一報到的第一天。那個暑假,我以十字壟小學第一名的成績考入大石中學。在班主任的報名成績單上,我看到鄰村抱塢亭小學的另一名女生,是班上的頭名。這個時候,那女生正和三兩位相識的女同學一起,站在教室后頭的一個角落,班主任呂老師的宿舍門口,輕聲地說著什么。我在走廊上偷偷地透過窗子看她:她個子比我高多了,白凈,短發,白皙修長的手指正掩著小嘴,吃吃地笑。我有些癡癡地望著,心突然空了,收回目光,收藏好這一幕的影像,心一下子被填滿了。
當心里影像開始模糊,我又等待偷看她的又一刻??樟耍瑵M了。滿了,又空了。我樂意做這樣的填空題。我個子小,每學期都坐前兩排。女孩個子高,都坐后兩排。這為我上課時偷看女孩設置了障礙。我只好把解數學題的頭腦暫時調用到偷看女孩上。老師上課一般不允許學生東張西望。可當老師提問時,我扭頭看一看哪幾個同學舉手總可以吧。借機偷偷地瞟她一眼,迅即回過頭來,也像她一樣高高舉起手來?;蛘呒傺b不小心掉一支筆在桌下,我俯身拾筆不能怪我吧。順勢用眼角余光瞄她一眼,然后和她一樣坐得端端正正地聽老師講課。既然可以掉一支筆,當然也可以再掉一本書或一本本子吧。又可以偷偷地側轉頭窺她一眼啦。有時就借口身后的同學將課桌擠得太靠前,回頭請他退后一點。這一回頭,又能盯上她一秒。每天我不勝其煩,偷偷地多看一眼女孩,是我每天最大的樂趣,也是心頭最美好的愿望。
課間比上課更讓我期待,但更讓我期待的時刻,是在每天上、放學的路上。女孩家在一座小山邊的小村莊里。從那個小村莊到學校,有三條路:一條路沿著村一側的水渠,越過一片田野,再離學校就只有一里路左右;一條路循著村邊的小溪,一路走,到鄉政府駐地,碰得巧了,我有時能在這里和她“會合”;我最希望她走的是村前的大路,僅走兩里路,我就能與她打個照面了。
早上,我估摸她出發的大致時間,計算我可以和她“撞車”的時刻。一進入她們村莊的視野,我的目光便在三條路上不停地巡邏,從村莊出口到三條路上的任何一個身影,我一個個排查,一個個否定,又一個個再搜索。我練就了一雙火眼金晴,哪怕是一個點,我可以根據它的顏色和移動的姿態,判斷出是不是她來,幾乎沒有看走眼過。一旦鎖定目標,我必須通過加快步伐或放慢腳步來調整距離,制造一個偶然撞見的場面。有時甚至不惜失去風度地一溜小跑。最期待的相遇是這樣的:我不早一步,也不晚一步,剛好先她一步走在她面前,怯怯地和略顯驚訝的她對視一眼,最好讓她產生我倆怎么碰得這么巧的疑問,然后放慢節奏,像根尾巴一樣跟著她去上學。放學又是番景象,我要和她同一個頻率整理好書包,和她一起涌進放學的人流中。我時不時要在黑壓壓的人頭里尋找她的那一個,為了避嫌,我不能刻意離她那么近,讓她有所察覺。我也不能離她太遠,讓她逃出我目光巡視的范圍。我舍棄了很多和伙伴玩樂的寶貴時光,做這些虛無的沒有任何企圖的無用功,要說目的,只有一個,就為了偷偷地多看她一眼,更深層的目的,我確信再沒有了。
男孩和女孩穿同類服飾的概率真的太低了,想做到不約而同地撞衫就更難。那時男女生唯一同色的服裝是軍綠色。女孩有,我也有??吹搅烁┚蜎]啥意思了,我的追求是兩個人在同一天不約而同“撞衫”,造就一份天意。為此,我要算計她的換衫頻率,掐算她軍綠色出現的周期。說出來別人覺得不屑一顧的事,我做得津津有味。我終于制造了幾起“撞衫”事件,只不過是在漫長的3年時間里。
寒暑假最漫長了,漫長是因為那個時候我幾乎不可能看得見她。但初中3年卻過得很快,很快是因為我每天都充滿期待。
初中畢業時,我只考了453分,女孩495分。我以為我再不能看見她了。
去高中學校報到那天,我翻過村后的小山,穿過一段小峽谷,踏上一條山間的小道?;仡^一看,她背著書包,就跟在我身后。步出山凹,橫亙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大片廣闊的田野,我們的新學校,就在田野的盡頭。
我在一班,女孩在二班。她的成績和她一樣,讓我覺得遙不可及,高不可攀。我每天又可以開始期待了,依然是偷偷地多看她一眼。我的目光定格在高一那年的冬天。她穿一件草綠色底子、白色豌豆點的上衣,在操場上冬日的陽光里,爛燦地笑著。那一刻,我終于醒悟過來,我每天想偷偷地多看她一眼,我是暗戀上她了。
一個男孩的初戀,就是每天偷偷地多看一眼一個女孩,這一看就是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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