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臺大物理系學士、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碩士、東京大學工學博士,看到這一連串典型理科生的標簽,如果你腦海里浮現的是美劇《生活大爆炸》中“理科天才”們的形象,那就大錯特錯了。這些標簽的主人叫郭正佩,臺灣女生,知性,也感性。
她熱愛旅行、攝影,喜歡看文藝電影,鐘愛閱讀旅行文學,還愛貓。法國著名導演埃里克·侯麥的《綠光》,她可以在電影院一口氣連著看三場。喜歡的作者的書,她會反復閱讀多次。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她居住在東京吉祥寺附近,與兩只流浪貓相依為命地生活。
她親歷過麻省理工“媒體實驗室”的“未來之旅”,并寫下第一本書《e貓掉進未來湯》;她帶著海明威的《流動的盛宴》尋找他筆下1920年代的巴黎,寫下《絲慕巴黎》、《圣杰曼的佩》;她朝圣村上春樹筆下的希臘和東京,完成《希臘·村上春樹·貓》、《東京·村上春樹·旅》……無論是閱讀、旅行、書寫,郭正佩借由現實與書中連結的世界,從微小瑣碎的事情中找尋到屬于自己的生活“小確幸”。
e貓掉進未來湯
旅行,是郭正佩人生中一個很重要的詞。
要盤點對郭正佩人生有重大影響的事情,一定會追溯到大一暑假的那趟三個月的紐約自助行。那是她第一次一個人離開臺灣。在這次旅行中,她經歷了巨大的文化洗禮,赫然發現自己原本的世界竟只是小小的一部分。紐約之行激發了她探索這個世界的愿望。回臺灣后,她發憤學習語言,除了英文,她還學了法文、日文、德文和西班牙文,她覺得多學會一門語言,就多了一扇認識世界的窗。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她對于旅行以及旅行文學有一種特別的感情。
從臺大物理系畢業之后,郭正佩前往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攻讀碩士學位,再一次經歷了來自不同文化、不同領域、不同學科的頭腦激蕩。“就是這樣的多元化,讓媒體實驗室生生不息,讓點子在不同學科中互相激蕩延伸。你會看到古典藝術學系畢業的女孩,拿著焊槍坐在發光二極管電阻電線之間認真地組合起電路;你會看到頭發好像兩個星期沒洗的標準黑客型男孩,在繪圖軟件前有點不好意思地畫出心目中的接口設計;你會看到從前念文科的克莉絲汀,面前屏幕上出現的是萬行的JAVA程序;你也會看到電機系出身的班捏著粘土,這是他那3D野狼的模型。在這里,沒有誰只能做什么事,沒有誰不能做什么事。”(摘自《e貓掉進未來湯》)
郭正佩形容這段學習生活“好像是一場發生在未來世界的旅行”,對她的思想產生了很大的沖擊。她既是實驗室里某些工程的參與者,又以外來者的身份看待實驗室里各種天才如何思考,如何碰撞出思想火花。她將這段在美國求學的經歷以旅行文學的寫法寫成《e貓掉進未來湯》(《eCat in the Media Wonderland》)一書。
重度村上春樹迷
或許帶著村上春樹的書去朝圣、八年內三次按照出版時間的順序重讀村上春樹的作品,并無法凸顯郭正佩有多么熱愛村上,因為這是任何一個村上讀者都可能會做的事情。但是看到以下舉動,你一定會毫不吝嗇地將“重度村上春樹迷”的稱謂給予她——
2008年,她帶著那本最愛的村上春樹的書——《遠方的鼓聲》(大陸譯為《遠方的大鼓聲》)跑去村上寫《挪威的森林》和此書背景之一的希臘斯佩察島、米克若斯島、克里特島等地朝圣,出版《希臘·村上春樹·貓》一書;2010年,她從村上四、五十本書中,整理規劃“宿命性滲入濃濃村上春樹性的”東京之旅,出版《東京·村上春樹·旅》;
她執著于《1Q84》提到的東京首都高速公路位于三軒茶屋附近的太平梯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為了“對比三軒茶屋交叉點和住在愛琴海斯佩察島被摩托車噪音騷擾哪個對神經比較刺激”,她分別去了一趟希臘斯佩察島和東京三軒茶屋附近,并得出“斯佩察島比三軒茶屋好太多”的結論;她甚至不惜花費許多篇幅求證,《人造衛星情人》(大陸譯為《斯普特尼克戀人》)中女主角小堇消失的那個島,原來是希臘的“村上島”的地理環境加上“斯佩察島”興衰歷史創造出來的混合島,所以村上春樹在小說里一直以“那個島”稱呼他,“因為根本不存在,所以也沒有名字。”
郭正佩第一本讀的村上春樹的書,是小說《遇見100%女孩》。那時,讀村上的書對她而言“有點似懂非懂,但是陸陸續續還是讀了不少”。直到一個人到美國、法國和日本生活,離開原來的朋友圈和生活圈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生活時,重讀村上春樹的作品,她讀到書里面主角的疏離感和孤獨感。郭正佩說,“讀村上的作品有時候會有很強烈的映射感,有一種共鳴。就好像我在東京,這座城市有幾千萬人,可是他們好像都跟我沒有很大的關系。可是我又不是觀光客,我在這里已經讀書、工作、生活了八年。”
在攤開來的,大大的東京地圖上,涂涂寫寫畫畫,郭正佩勾畫出了一張村上春樹的文字和東京這座城市與自己交織而成的生活地圖:那些在吉祥寺的“John Henry's study”、“More”、以及“Scratch”爵士喫茶店,寫《絲幕巴黎》、《圣杰曼的佩》、《希臘·村上春樹·貓》被爵士樂包圍的美好時光;在井之頭公園長椅上看書的午后……
那是一場郭正佩初抵東京時便想完成的“關于村上春樹的東京之旅”。郭正佩說,憑著完成這本書的目的,她在習以為常的東京,意外發現很多很有意思的地方,比如,在三軒茶屋附近,偶然吃到的鰻魚飯……通過那些在現實生活里跟書里聯結的場景,她“一點一滴找回那一點東京生活里的小確幸”。
盡管東京生活暫告一段落,無論身在何處,村上春樹始終與她在一起。她還會不斷走進村上書中的世界,去窺看、書寫那些她早已銘刻于心的場景。
走進時光的隧道,窺看作家創作的起點
郭正佩還喜歡讀作家們書寫自己年輕時故事的文章。站在那些在現實世界有跡可循的書中場景里,她仿佛走進了多啦A夢的時光隧道。那些與自己的心水作家在真實生活發生確實的交匯,對她來說是一種珍惜的、奇妙的幸福。因為自己也是一名年輕的寫作者,她常常將作家們的描寫映射自己生活,得到共鳴、激勵與感動。
2001年夏天,在有點偶然及意外下,郭正佩到法國電信公司巴黎研發中心實習三個月。她帶著海明威的《流動的盛宴》開始這趟短暫的巴黎生活。她尋訪80年前海明威的足跡:年輕落魄時住過的地方,走過的路,常去的咖啡館……海明威文章里寫到的許多在巴黎生活的場景,在半個多世紀后的今天仍存在于巴黎人的生活中。這讓郭正佩非常感動。
走到海明威當年常常去的咖啡館前,時光仿佛倒流回1920年代,郭正佩看到了年輕的海明威:那時,他只有20幾歲,還沒得諾貝爾文學獎,不過是一個不出名的作家;很窮困,窮到每天只好去咖啡館,為了吹咖啡館里的暖爐;從早到晚,點一杯咖啡。可是,那是海明威寫作的起點。
同樣的,在2009年的關于村上春樹的東京之旅中,郭正佩來到了村上春樹在《起司蛋糕形的我的貧窮》所寫到的年輕時候的生活。
居住國分寺附近的那段時期,村上春樹大學畢業沒多久,和同學陽子剛結婚,很窮。租的房子在兩條電車交匯的地方,像“起司蛋糕”,非常的吵,晚上村上春樹和太太抱著貓取暖。當郭正佩站在村上春樹40年前居住的房子前,村上已經是很有名的作家,他的《1Q84》已經出版,《挪威的森林》在日本已經賣了1000萬本。郭正佩看到了時光的流逝與一名作家的成長軌跡,她感動不已。她說“在那個時期,村上并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他很窮,很喜歡聽爵士樂,于是他開了一家爵士喫茶店。一直到29歲的時候,他才開始寫小說。那是村上春樹創作的起點。”
記憶中那些溫柔的時光
郭正佩說,她喜歡變化不是那么快的東西。
所以,巴黎是她愛的城市。從十幾歲到現在,巴黎知名的古跡、景點,郭正佩或許都去過了。在她看來,巴黎擁有一種縱深和廣度,從膚淺到深刻,從歷史到未來。“巴黎的城市景觀一百年來幾乎沒有變過,可是它又不是完全沒有變化,它擁有很多和一百年前一樣的東西,但是又不會讓你覺得它很陳舊,僅是一個歷史。巴黎的身上同時具有老的靈魂和新鮮的血液。它很有深度。”
在東京,郭正佩也看到了那些她喜歡的美好時光。這是歷時一個月的村上春樹東京之旅中意外發現的感動。
在那次旅行中,郭正佩用鏡頭記錄了老式古風喫茶店和爵士唱片咖啡館。這些照片上的東京與我們慣常在媒體上看到的很不一樣,它們有一種三、四十年代歐洲老電影的感覺。那些店的老板或老板娘都已經八、九十歲了,半個世紀以來,他們每天都在店里面放著唱盤。這些場景是東京正在慢慢凋零的。郭正佩說:“在四十年前或是更早之前,日本受到歐美文化的影響,于是有人開了這樣的店,他們從開業至今從來不曾改變過。對很多人來說,東京是一個很國際化的大都市,但在這個現代的城市里還存有這種店,我覺得這正是這個城市更值得大家去探訪的地方。”
2008年臺灣Ben Q“真善美獎”(編注:一個鼓勵社會大眾將體現生活中體驗的精彩圖文,利用數碼工具創作,呈現出新式的數字美學及文學的獎項)名家作品欣賞中有郭正佩的作品:暗紅皮椅,深咖啡色的木桌,昏黃燈光,一疊疊陳舊的黑膠唱碟……
那是郭正佩記憶中那些溫柔的時光,也是屬于她生活中的“小確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