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雞鳴寺,不可不去豁蒙樓。
雞鳴寺坐落在雞籠山上,依山而建,是個鬧中取靜的所在。進得山門,拾階而上,到最高處,便是豁蒙樓了。
豁蒙樓原是經堂,為光緒年間紀念戊戌六君子之一的楊銳,兩江總督張之洞改建,并書匾額,名“豁蒙樓”,取杜甫的名句“憂來豁蒙蔽”之意。楊銳乃張之洞幕僚好友,傳說楊銳曾與張之洞同游雞鳴寺,把酒推盞,縱談國事……豁蒙樓當然是飛檐翹角的中式建筑,恰到好處的是樓上樓下兩排高大敞亮的樓窗。我揣測豁蒙樓既然是張之洞煞費苦心親自主持修建的,其建筑式樣和風格也定然體現了他的理念,滲透了他的心血。我極喜歡“豁蒙樓”這個名字。人生多迷蒙,是常常需要豁蒙的。豁蒙而樓,則更有其意味。
登上豁蒙樓,心中便常縈繞“豁蒙”二字,便自然地要檢討還有哪些迷蒙之處。
眼前的臺城便是一個例子。
這是位于玄武湖南岸,雞鳴寺后的一段城墻。從豁蒙樓上憑窗而望,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臺城。目光越過臺城,才是玄武湖煙波浩淼,紫金山煙雨蒼茫。此時,便自然想起韋莊的“無情最是臺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然而,此臺城非彼臺城矣。眼前的這一段城墻,應該算是明代的一個爛尾工程。明太祖朱元璋改建應天府城時,原計劃由雞籠山經鼓樓崗西接石頭城筑城,但后來改了主意,才留下了如今看到的這一段。這段城墻之名臺城,實為后人以訛傳訛,讓人們誤以為這就是梁武帝蕭衍餓死的地方。其實,真正的臺城尚在雞鳴寺之南,現東南大學的方位。假如不求甚解,便以為這段城墻就是臺城。一葉障目,難以望遠,更何況擋在眼前的是偌大的“臺城”。少時經過雞鳴寺,抬眼望去,只見山門旁赫然掛著“南京無線電某廠”的木牌,究竟是幾廠已記不清。想不到后來,這里竟因電線老化失火,連累殿宇被毀。好在改革開放后不久,雞鳴寺得以重建,殿宇逐一修復,香火日益旺盛。
詩人與豁蒙樓是天然的親近。公元1929年,黃季剛、陳伯弢、王伯沆、胡翔冬、胡小石、汪辟疆、王曉湘等七位教授曾在豁蒙樓上賦得五言28句的《豁蒙樓聯句》,一時傳為佳話。至公元2007年端午節,又有丁芒、俞律、常國武、鐘陵、陳永昌、馮亦同、王步高等七位當代詩人,步原韻和了一首新《豁蒙樓聯句》。至公元2009年的端午,即首創《豁蒙樓聯句》的80年后,又由詩人馮亦同牽頭,孫友田、劉大任、方政、葉慶瑞、陳詠華、王德安、徐明德、王家干、黃東成、蘇南、蘭蘭共12位新詩人也來湊趣,伏在豁蒙樓二樓的八仙桌上,每人寫一句新詩,而后根據詩意,排列組合成一首題為《2009·端午意象》的十二詩友豁蒙樓新詩聯句。而后由我用毛筆抄錄在宣紙上,為雞鳴寺收藏,也算是步了前人的后塵:“端午/沿著雞鳴古道/結伴來尋豁蒙的新意/推開朱自清筆下/那恰到好處的窗扇/五洲濃縮在一望之間/鐘山送來千秋景仰的黛色……”
不可否認的是,短短21行中確實有不少佳句,讓我艷羨。然而,這樣的作品畢竟是游戲之作,盡管看起來很美,卻缺乏個性。真正能代表我心緒的,只能是自己那句“五洲濃縮在一望之間”了。
在豁蒙樓上,我感到視野開闊,視線清明,看得更清,望得更遠。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