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是一個人車交換的碼頭,一道停車線,寬寬的斑馬線擺渡無數(shù)的人流,不需要開口,默契為眾人共有。路口不語,用它的線段規(guī)范著各自的通道。
我站在斑馬線邊,默默地等待一個信號燈的轉換。規(guī)定約束著一應的來者,只要站立,就該在斑馬線的兩端。短暫的滯留都有各自的理由,或是車輛,或是路上的行人,這里應該不是情人花前月下約會的場所,只是等待那個亮燈的信號。我與車輛就在陽光下、夜幕中選擇生命避讓的交口。五顏六色是路口長長的車流風景,你來我往穿梭不停。誰是誰的停留,誰是誰的奔走?只有自己心知肚明,唯有紅綠燈大家都能看懂。有花香飄來,是躁動心情的一服臨時鎮(zhèn)靜劑,飄在馬路上,鉆進小車里。于是,鮮花的世界凝聚了目光,終止了喧嘩。有車主搖下了車窗,招呼顯眼的紅帽,袖珍的花籃隨即晃過去,里邊是一束束潔白的花朵,待開的花苞,清香灑在車主的窗里。肥實的手臂從花籃挑出一束花瓣,片刻,紅唇牽動,遠遠地看不清楚,是說價嗎?一定是的,要不然胖手不會遞出五元錢來。能看到纖纖細手接過人民幣會心一笑,燦若紅顏佳麗。轉身,又去了另一個車窗口。好主意總是難得好規(guī)矩,就像吸毒與販毒之間的關系。這種比喻明顯不合適,只是交警不能面面俱到,顧及每一個周邊發(fā)生的路況。誰能阻止賣花女的腳步,只有綠燈亮起才會自動終止花女的交易行為,而短暫的終止是在等待下一個停車的時刻。心有花靈,沁人心脾,偶爾遇到的場景,擁擠著我路遇的心,不知是為人自覺意識的覺醒,還是那嬌媚的花草怕被啟動的車輪碾碎而多余的操心。在陽光下,和風里,花兒常會開了,謝了,只是兩者都不該在這個時刻。
佛說,那是曇花一現(xiàn),用來愉悅世人,沒有什么可以比得上自心的純潔,把她賜給女子,少了蒙塵。
忘記了行走,這本不是我的意圖,只因為暫停的車流注入了一朵鮮艷的花容,就讓我忘記了目的。而她的目的非常明確,都是交通規(guī)則定的,打破,其實輕而易舉。馬路寬暢,穿梭在車流的縫隙輕而易舉,只需著裝打扮一下。修飾成賣花的模樣。她是其中的一個智者,一個把想象運用在行動上的智者。站在路口的一側,我習慣性地觀察瀏覽,學習一個女人巧妙而又天衣無縫的智慧,是有車族越來越多,城市過大,人口過多提供的機會,如果是一個小小的縣城或是北京又會怎樣?無疑,太短的紅燈間隔和嚴格的管理,都不會出現(xiàn)這種插曲。我久久地注目,忽而,為她只是賣了那不值幾文錢的冒險舉動而嘆息。一次次搖下車窗,一次次手中接過五元小錢,就這樣完成一個停車等待的過程,讓紅綠燈啞口無言。與她的逆向行事恰好背道而馳,如此一致,卻帶著她的狡黠智慧了。是不怕死嗎?我分明看到綠燈亮的一瞬間她已多次完成了交易。成竹在胸,也就游刃有余,看來她是熟悉了自己的程序了。
輕拍車門,提起置花的小籃,里面放著一摞摞花朵,一枝僅僅十來公分,結著四五朵長條形的小白花,沒有葉片。此時不用說話,示意就是花女手中的那束花瓣,車主一看就明白。江城女子常有一種風俗習慣,把茉莉、梔子、玉蘭花戴在頭上,或是插在家里,花香淡雅芬芳,怡心悅情。那些碎小的花朵只有特定的時令才會生成。而花店是不消做此種小錢營生的,都是等著買主登門。而多年沿襲下來的風俗總有根深蒂固的勢力,不起眼地插在女子的發(fā)髻上,就有淡淡的芬芳縈繞在身旁,這也許是一種雅興了。因而,總有為茉莉花吸引的買單車主,這是江城花香季節(jié)特殊的風景。生活的溪流幽幽靜靜,演化出眾多的色彩,而這里是白色組成的基調。
花的構成,被這個女子在當街的路口看破,看來她達到了目的。美麗的青春搖曳著風情,被賞花的車主一路招手,交通與她和諧成一個福音,兩利而互榮。總之,重要的是她為花而來,為錢而去,這是生活的道路留給她的缺口,她用路口將其修復。有花的世界是精彩的世界,典雅端莊,喬裝是花店插花的藝術,而路當中不講究這些。車流啟動的瞬間賣花女來到我的身邊短暫休息。她的站定,恰恰是車流的行走,這樣就形成了一種目送的關系。這與含淚葬花的黛玉、憂郁凄楚的賣花女孩有天壤之別,被動與主動都在一個生活姿態(tài),內涵各有千秋,而我讀出了不一樣的內容。其實,社會沒有現(xiàn)成的范本,只有生存開啟每一章修訂的文本。我沉默著,她與車都是無意或有意的邂逅。突然想起了一句哲語:“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笔堑∏甑慕淌?,還是路在腳下給人的啟示,我一時也說不清楚,唯有自己安慰自己。
看慣了沿街叫賣的花匠和花店的盆花,他們都有自己的姿態(tài),路口各不相同。那些小心翼翼踩著三輪的花匠,是走街串巷的本分花使。今天偶爾遇到一個賣花女站在車流風景的當口,勝似閑庭信步,這條大街的路口此刻應該是屬于她了。停車是老規(guī)矩,禁止鳴笛是城區(qū)頒布的新規(guī),多數(shù)人都在自覺遵守。而穿梭的花女繼續(xù)叫賣著,美麗跟芳香一起凝固。那些疼痛,那些買花的過程凝固成別人的窗口,在此畫出一個大大的省略符號。有多少人注目、欣賞,暫且不去管他。
我知道這樣的叫賣多少有些無奈,但是,有時候屬于自己的確實不多,這個世界有多少對的是被弄錯了呢?又有多少錯的東西是真正無緣被人默許了呢?我不是在她站著的當兒也買了一束嗎?不求果實,只求實效,這花還真開得別樣了。
這樣想著,我手上的茉莉就靜靜地開了,而盛開的過程就是一種疼痛。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