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豬一起長大

聽老人們說，我生下的時候不光是豬年，更有趣的是還正碰上一窩小豬，像我一樣剛從娘肚子里拱出來。因此，這種生辰就決定了我的童年跟豬有緣分了。你看，都快一生日了，身子骨還沒有人家三個月的小豬大。

記不清那年我?guī)讱q，有一天媽領我到鄰居家玩，看到一窩胖得紅肉蛋樣的小豬在豬媽媽的肚子上吃奶，個個吃得甜甜的奶水無不順著小嘴淌出來時，我就不禁打心眼里發(fā)出饞涎。直到回到家時還這樣問我媽：“我剛出生的時候，也和人家的小豬那樣吃奶嗎？”媽白我一眼：“你哪有人家小豬那份福氣，連飯都吃不上，哪還有奶吃呢?！蔽野炎煲还距剑僖膊粏柫?。

長到六七歲時，我常到隔壁李嬸家找菊花玩。菊花比我小一歲，是個女孩，卻比我這個男孩長得高得多，胖得多。那時我人小、臉瘦，雖狡猾卻嘴甜，不但不討人嫌，還因人小膽大深得李嬸的喜愛。李嬸為人和善，挺憐窮人。她家不光養(yǎng)著羊、驢，同時還養(yǎng)著母豬。每當母豬下了崽，喂小豬時，李嬸就像叫自己的孩子那樣，遠遠地招呼我去幫她看好小豬。菊花不敢靠前，是因為膽小。她越是膽小，越是有幾只小豬常跟她搗蛋，不是張著口去舔她的小腳，就是趁人不備時去拱她的小屁股，常惹得菊花警報器似的尖嗓大叫小吆喝個不停。在幫李嬸看好小豬吃奶吃食時，我總是做得很認真、很細心。我發(fā)現，有一頭個大、好強的小公豬，在吃媽的甜奶時，把屬于自己的那個奶頭吃完了，就去搶別人的奶頭吃，哪個奶頭的奶多，它就搶哪個。這還不說，尤其在吃粥樣的精食時，它不光愛搶食，還老是把身子橫在槽子里，把腚伸在別人的頭上，妨礙別人吃。當我把細心觀察到的情況向李嬸作了匯報后，李嬸既表揚了我，又特別囑咐我，一定要對這個貪食好強的小霸王嚴加看管，不要讓它太霸道。那就別怪我不客氣，只要看到小霸王一進槽子，就會被我拽住它的小尾巴給拖出來。就這樣被我連拽了幾次后，它再也不敢進槽了。還有，小霸王吃飽了不和其他小豬一樣，扁著頭、伸著腿，笑瞇瞇地枕著媽媽的胖肚子睡大覺。相反，這個小調皮總是在別人睡得特別香時，動動這個，拱拱那個，像是有意把別人弄醒，好看它怎樣扭動著圓圓的小屁股，圍著媽媽的胖身子撒歡、跳舞……

在李嬸眼里，小霸王不是個愛聽話的孩子，因為它淘氣、霸道，叫人心煩。不過在我看來，小霸王是個很有個性、有私心的小動物，它勤快、好動。貪吃搶食是動物共有的天性，和人沒有什么兩樣。這算不上大毛病。我喜歡小霸王，小霸王也很喜歡我。有時，它不光大著膽子鉆到我的懷里，“哼哼哼”地叫著，像是在表達一種語言的同時，還伸出小嘴巴拱拱我的肚肚。久而久之，我和小霸王有了感情，小霸王就把我當成了它的小哥哥，喜歡形影不離地與我在一起。

有一次，趁李嬸不注意時，我把小霸王偷著抱回自己家玩了個痛快，之后對媽說：“媽媽，我偷了李嬸一頭小豬，李嬸不喜歡它了，咱弄來養(yǎng)著吧，挺好玩的。”媽一聽生氣地說：“你這孩子，怎么從小就學會偷東西，快給李嬸送回去。不然我就告訴她，看你今后還有沒有臉進你李嬸的家門。”媽邊說邊用手指點著我的小腦袋。我嚇得趕快抱著小豬回到李嬸家，正碰見李嬸往外走。“嬸嬸，小豬跑了我給你找回來了?！毕氩坏?，一句謊言竟引來李嬸對我一番好諞：“哎喲，好孩子！來，嬸嬸給你個大白饃吃。這不，我正要出去尋找這個不好看管的小豬呢?！笔裁矗堪尊x！我連過大年都吃不上呢。

我高興地接過李嬸給的一個大白饃拿回家，給媽一半我吃一半。媽不舍得吃，我便拿起饃硬是往她嘴里填。

給李嬸看豬看得時間長了，討得李嬸的喜歡后，我便生出了一個天真的想法，想從李嬸家要個小豬自己養(yǎng)著玩。我把這個想法告訴了母親，她卻不以為然地說：“孩子呀，豬是賣錢的。誰家的豬能像小狗小貓那樣送人？李嬸不會給的?！?/p>

見媽媽不去要，我就自己去要。在向李嬸要豬時，我把媽的話原封不動地告訴了李嬸。李嬸一聽“哈哈哈”地笑著說：“賣錢是賣錢。不過要是你媽真的喜歡養(yǎng)豬，我可以先賒給你媽一個，到時候賣了豬再還我錢。回去跟你媽說吧，??？”回到家我跟媽一說，媽一開始不敢相信，說我一個小毛孩子能辦啥事，這是李嬸在拿孩子逗著玩。然而，當我牽著媽的手來到李嬸家時，她才真的相信這不是假的了。李嬸對媽說：“嫂哎！都是多虧這個好孩子整天幫我看豬、喂豬，讓他和豬娃產生了感情。他喜歡跟小豬玩是件好事。孩子想要個豬養(yǎng)，那就依著他吧。錢不錢的好說，先抱去養(yǎng)著。掙了錢再還我，掙不了權當啥事也沒有。”聽李嬸這么一說，媽樂得合不上嘴，再三向李嬸表示感謝。李嬸挺大方，讓我看中了哪個抱哪個，直讓我高興得偷著笑。正好，我一上前喚了幾聲，就惹得一群小豬都圍上來，猛然一伸手，我便一把抓住了小霸王的尾巴……

小霸王被我抱回家，沒過五天就差點讓它大禍臨頭。這天，我媽聽說李嬸找人給一窩小母豬、小公豬做絕育手術時，非要叫那個“摘豬子”來我家，把小霸王的兩個寶貝蛋子給騸了不可。我死活不答應。媽不聽我的，她就硬是把那個騸豬的男人叫過來……就在那人正要拿出刀子動手時，卻突然被我用牙齒咬住他的手。

小霸王就是小霸王，它的小寶貝終于被我給完整地保留下來了。

這天，媽又終于朝我發(fā)火：“咱家吃了上頓無下頓，你把個‘負擔’抱回家，還不叫人給它騸了。你說，咱拿啥東西喂它？”我只好兩眼直勾勾地望著淚汪汪的媽說：“我吃啥，它吃啥。你不是常說我是吃野菜長大的嗎？我去天天拾瓜皮、剜野菜給它吃?！眿屢宦牐L嘆一聲，啥也不說了。

那時我家雖窮，可我在成長的過程中卻不因窮而示弱。隨著年齡的增長我也越來越懂事了，知道該怎樣為母親擔起一份責任，讓母子合力撐起這個衣食貧寒的家庭。這就是作為一個未成熟的孩子，當時我處在饑寒中的一種真實心理反應，也就是我為什么非逼著母親養(yǎng)豬的原因。令人想不到的是小霸王自從來到我家后，在和我一起吃野菜度日的生活中開始瘋長。養(yǎng)了不到半年它的體重已達到200多斤，一年后體重達到380斤的小霸王，已成為一頭陽剛、雄氣十足的良種豬了。有人問媽：“二嫂哎，你是用啥把這頭種豬喂養(yǎng)得膘肥體重，活像一頭小公牛？”媽就美滋滋地摟著她身邊的我說：“都是這個倔犟的孩子，當初我要把他從別人家抱回來的小公豬給騸了，他死活不叫騸。種豬比一般豬能吃，用啥喂？我當時實在是怕養(yǎng)不起。這孩子就說“別擔心，我吃啥它吃啥”。就這樣我被他給說服了。這孩子說到做到。你看……”媽一邊說，一邊指著放在墻角里，泡在大缸中的各種樹葉、野菜道，“都是這孩子利用星期天和放學后的一早一晚，到坡里去剜野菜，逢集時就到市場上撿地上的西瓜皮、菜幫子、爛葉子當飼料。秋天就到豆田里用筢子摟豆葉，到林子里摟樹葉備足冬飼料。這頭種豬也算填歡人，一年到頭撈不著多少細食吃，卻長得不比富戶人家光吃糧食養(yǎng)的豬差?！眿屨f的一點也不錯。事實上，這給那些在當時和現在有人認為“窮人無錢養(yǎng)不起豬”的說法一個有力的回擊。豬吃百樣草，就怕你不找……

那年，我剛滿13歲，比同年同月生的孩子高出二三十公分，像個大小伙子。

小霸王長大了，我也長高了。當時，因為它，家里每年都能凈賺100多元甚至200元，這一筆不小的收入，不得不讓全村人打心眼里羨慕。

責任編輯：黃艷秋

插圖：段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