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起,秋雨緊。涼颼颼的秋,透過窗縫,硬是把我拽到秋寒深處。
我出生在美麗的舟山群島,那里有個叫嵊山的小鎮,原是全國著名的東海漁場。每年初冬帶魚汛季,陸地面積不足4平方公里的小島上,聚集了華東六省一市上百個大大小小租借民居的漁業指揮部,借住在我家的是福鼎一個公社的漁業指揮部。兒時的那些記憶里,輪廓非常清晰的場景,就是福鼎人愛喝茶。那些愛睡懶覺的叔叔們每天總有一人先起床,不洗臉不刷牙先生爐子,為的就是燒水沏茶。他們有事沒事做,手都不會空著,閑時總捧著茶缸。但我僅知道他們愛喝茶,絲毫不知福鼎竟是茶鄉。
知道福鼎產茶純是偶然。那時,我在全島最僻遠的村小代課,爬坡越嶺一個來回要走上兩個多小時,天蒙蒙亮出門,披星戴月才歸,風雨無阻。天知道體弱多病的我是怎么堅持下來的,更何況我帶的是復式班包干,從早上第一節課到傍晚放學,一包到底,只有在午休那段時間里改作業,并指導孩子們訂正錯題。長期處在疲憊不堪、虛火旺盛的狀態下,口腔潰瘍幾乎成了我不離不棄的伙伴,嚴重時連吞咽口水都生痛。最令人郁悶的,姑娘家本來白皙潔凈的臉頰,不知不覺地長滿了像孕婦妊娠期才有的蝴蝶斑,而且動不動就上面火,紅得燙手。尤其是入冬后,臉上竟然讓疙疙瘩瘩的凍瘡安了窩,青一塊紫一塊,難看不說,最難忍的是,每當我鉆進被窩剛剛有點暖起來,臉上就像有無數條毛毛蟲在爬,癢得鉆心入肺,讓人睡不著坐不能,心里像貓爪抓似的難受,有好幾回,真想一把抓個徹底破算了,還不如死了爽快些干脆些呢。
在寧德服役的同學,休假歸隊后給我寄來了一只包裹,里面除了兩包不一樣的茶葉和一封便箋,還有一把在當時看來非常稀罕非常亮眼的折疊式小花傘。同學告訴我,他們艦正在福鼎執勤,茶葉和小花傘是拜托即將退伍的老班長拿全國糧票跟當地漁民換的。他說,希望我不要在乎人家會不會說我嬌貴嬌慣嬌氣什么的,出門時大大方方漂漂亮亮地帶上小花傘,別輕易讓自信從身邊溜走。他還說,只要我能堅持喝茶,堅持用濃茶敷臉,出門能帶上小花傘,他敢肯定,用不了多久,我還會像原來那樣一臉陽光的……此時,我恍然大悟。
我初識白茶,是在文友老劉開的佳茗茶行里,我們有空總愛上他那里喝喝茶、聊聊天、侃大山。這天,他為我沏了一杯安吉的白茶,說白茶歷史至少有千年以上,真正發展卻僅是上世紀末,但近年間竟然異軍突起,一下成了都市白領們的新寵。我是第一次聽說白茶,覺得新鮮好奇,欣然接過杯子。一股比龍頂香來得沉醇的茶香,直鉆鼻孔,好像與我有緣,有一種自然的親切,竟然一點都不排異。當我的視線落在茶水里慢慢舒展的白茶時,我的眼球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啊!真漂亮,世上竟有比龍頂和我們本土平平頂芽茶泡開還好看的茶。龍頂和平平頂芽茶沖泡后芽尖豎立,在清澈明亮的茶水里如幽蘭綻開,一直擄奪我對它們的偏愛。而眼前的白茶嫩芽初綻,芽頭肥壯,葉子嫩勻,如朵朵白玉潔潤的蘭花,比幽蘭顯得大氣而端莊,難怪有“綠妝素裹”的美譽。老劉告訴我,白茶泡出來形狀漂亮只是一個小小的表面,關鍵是白茶內質,自由基含量最低,黃酮含量最高,氨基酸含量平均值高于其他茶類。我不由自主地端起杯子,緩緩地呷了一口。好!真好!口感鮮爽,甘醇可口,看來我與白茶還真投緣,終于讓我主動地丟棄了喝了20多年的龍頂,移情戀上白茶。
突然間,我想起30年前同學寄給我敷臉的那包被我稱為神茶的無名茶,我一日兩次用其敷臉,輔助肌膚修復功能真的很神奇。不但不再上面火了,討厭且頑固的色斑也漸漸地待不住了,而且從此沒再生過凍瘡。事后我問過同學:“那包茶聞起來有股青草味,看上去有些像發了白花那樣白滋滋的,泡開后,葉子有點像花朵的茶葉叫什么?”同學說他也不清楚,是那個已經轉業的軍醫幫他弄的,當時他們艦有出航的任務,匆匆忙忙地托人寄的,連茶葉的樣子都沒有見過,只知道是福鼎當地很普通的茶。時隔30年,我終于可以認定它叫白茶。對!它應該就是福鼎的白茶。
是啊!事事皆有緣。我的同學情緣如此,我的福鼎情緣如此,我的白茶情緣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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