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12月初,我從團里調到軍宣傳處工作。
不久,處長了解到我自入伍一直沒回過家,便批準我探親。懷著對父母、家人和家鄉的眷戀之情,從煙臺出發,一路上興奮著,乘火車轉汽車,第三天的上午便回到離別七年的家鄉。
當汽車一進吳山鎮的車站,家鄉人的穿戴和說話口音撲面而來,那么的熟悉,那么的熱愛。我提著包下了車,正愣神看著新建的車站時,見到父親笑著走了過來,我感到既驚奇又親切。半月前,我曾寫信說近期要回來探家,可沒有說哪天回來,父親怎么會來車站接我?腦子里閃現這個問號。父親幫我提著包,邊走邊說話,二里多地,一會兒就到家門口。母親高興地笑著迎了上來,問我吃飯了沒有。我說早上在合肥吃的早餐。放下東西,母親說:“你爸接信知道你要回來,天天都到車站等你,已一個多星期了。”我的心猛然顫抖了一下,眼睛一熱,淚水涌了出來。
吃過午飯,我把帶回來的三條琥珀煙給了父親,他一生最大嗜好就是抽煙了,平時都抽一些便宜煙,想讓他品嘗一下山東出的名牌煙,把幾包糕點和糖果給了母親。聽說我從部隊回來,左鄰右舍的鄉親都過來看我,父親拆開兩條煙,一人兩盒,分給幾個抽煙的,只給自己留下一條。母親也把糕點和糖果分給串門的鄰居和來玩的孩子們。晚上,趁拉家常的時機,我把在部隊7年多工作的成績和教訓給父母親和家人講了。父親邊聽邊抽煙,幾乎沒有說什么話,只是聽到我已從團調到軍宣傳處工作,他欣慰地笑了一下。母親聽我講完,說:“有件事想問你,你年齡也不小了,該找媳婦成家了,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我說:“我剛調到新單位,暫不想解決個人問題。”老兩口聽了都點頭同意我的想法。母親接著說:“這樣也好,集中精力在部隊好好干,你爸和我在家也就放心了。”
一天下午,我正在家清掃院子,我一位小學同學來看我,并邀我到他家坐坐。我們倆同桌六年,親如兄弟,盛情難卻就去了。他媳婦忙著做了一桌家鄉菜,我們倆人邊喝酒邊聊著,似有說不完的話,不知不覺到了晚上11點多才往回返。同學家離我家有五里地,全是高低不平的小路。那天有些陰,到處黑洞洞的,加上酒喝得有些多,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走了一段見前面有亮光閃著,走近一看是父親和二哥打著手電來接我。我既激動又高興,心想還是老父親想得周到。要不然這黑燈瞎火的鄉間小路真是不好走。古話說,兒行千里母擔憂。父親也是如此啊!
這次探家,我只在家住了7天,便接到處長拍來的電報,要我速回隊,參加機關野營拉練。臨走那天早上,天陰得很重,不久便飄起雪花。吃過早飯,我勸父母親不要送了,由二哥送我到車站。母親硬是把我送到村外,并一再叮囑:“不要掛著家里,安心在部隊好好干。”父親執意和二哥一起送到汽車站。上車前,我勸父親和二哥趕快回去,雪下大了不好走。二哥囑咐我常給家寫信,父親在一旁說:“你都看到了,家里都好,集中精力干好部隊的事。”
當汽車開動的瞬間,我看到雪花紛紛揚揚飄落在父親身上,他向我揮了一下手,眼里閃動著有些憂傷的目光。
責任編輯:徐曼
插圖選自《芥子園畫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