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故鄉正在下暴雪。多年未見的暴雪。昨天我打電話回去時,兒子那脆聲脆氣的驚叫從電話那頭傳來:“爸爸,老家下好大的雪啊!”
兒子的聲音里充滿著驚奇。兒子正在讀學前班,考試后的第二天就作為我的“全權代表”被我派往老家,去和他的爺爺奶奶過年。有人說我自私,說故鄉苦寒之地,竟然讓幼小的兒子去受那份無謂之罪。我無語,但我堅持。
母親在電話里頭說雪很大,差不多沒到膝蓋了,陽陽(我兒子)很高興,也很適應家里的環境,叫我放心。說陽陽都已經會講一點家鄉的話了,會說“冇”(沒有),會說“嗨”(玩耍),會說“絆”(跌倒),會說“困眼閉”(睡覺)……
我知道,這個時候故鄉肯定是一片冰天雪地。積雪既然沒到了膝蓋,那整個故鄉肯定是白茫茫一片,除了裊裊的炊煙,除了偶爾差不多快凍僵的小鳥、斑鳩、野雞出來撲騰幾下,除了偶爾留下的幾行雪泥鴻爪之外,再不會有別的什么顏色,也不會有別的動靜。當我跟兒子一樣大的時候,每到這種“白茫茫大地真干凈”的時候,我是坐不住的。我肯定會喚上那條記憶中的黃狗在雪地里奔跑,來回追逐撲騰不了幾下的小鳥、斑鳩、野雞;會和小伙伴們打雪仗,或者捧上一把白花花的雪往小女孩的脖子里面灌,直到女孩子傳來“哇啦哇啦”的哭喊聲,等大人趕過來時作鳥獸散……可是,我已經知道兒子不會跟我一樣了。現在的小孩已經比我們那時金貴,兒子也不復存在我當年那種野性了。白雪依舊是當年的白雪,泥巴仍然是當年的泥巴,只是嬉戲的人兒換了一茬又一茬了。
作為一個代表,兒子啊,我順著那條電話線依舊可以找到你。你在電話里頭說了很多,我都說很好:拔掉了爺爺的一根胡子很好,扯下了奶奶頭上包裹著的頭巾很好,陪伴了爺爺奶奶挑糞桶到菜地很好,學會了說幾句故鄉的土話很好,觸摸了在南方看不見的白雪很好,吃到了柴火鼎罐燒制的米飯很好,褲腳邊粘上了牛屎很好……
這一切,都很好。
還有什么比這更好呢?
責任編輯:黃艷秋
題圖攝影:曉 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