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之后,剩下的事就是看榜了。
我考大學那會兒,沒有互聯網,也沒有住宅電話,是否上了大學錄取分數線,得在規定的時間里去縣教育局招生辦查。所謂“查”當然是通俗的說法,實際情況是到了該發榜的日子,招生辦會將全縣過了高考錄取分數線的考生的名字、原學校、分數都抄在紅紙上,我們只需按圖索驥就行。
盡管起了個大早,我還是沒有趕上鄉農機站早晨去縣城的唯一一班長途汽車(那班唯一的汽車是早晨7點鐘從鄉農機站發車,下午6點左右返回農機站),不得已,只好辛苦兩只腳了。從鄉農機站到縣城有50多公里的路程,我就是雙腳裝上兩個風火輪也別想當天趕到。好在20多公里外有個小鎮,我可以在那里住一宿。母親是心疼兒子的,家里經濟情況并不好,然而,除了來回車費,母親給了我足以在外面住三個晚上的食宿費。再說,路上有四五個同學做伴,也不寂寞。
8月初的陽光明晃晃的,稍帶點橙黃,氣溫應該有三十六七度,走在路上,頭上的汗一個勁地往下冒,好在有些微風輕拂臉頰,也不覺得特別難受。對于此次高考,我非常自信。7月9日剛考完,我就認真估算了一下,即使按最緊的方式改卷,我的總得分也在400分以上,而上一年的基本分數線是356,換句話說就是,只要不填錯志愿,我上大學應該沒有問題。年輕人不怕累,一路上跟同學說著話、開著玩笑、唱著歌,下午3點鐘的樣子,我們走到了那個計劃投宿的小鎮——青樹坪,并在第一時間開了房。
招待所的條件很簡陋,一個房子三個床,靠窗一張小桌子和三個小凳,桌上蹲著一只5磅的熱水瓶,好在招待所有吊扇,比路上涼爽些。我在吊扇下吹了一下風,馬上去鎮汽車站打聽第二天去縣城的汽車的開車時間。
第二天依然是個有著微風的大晴天,我們結清房款,早早吃了飯,就來到汽車站。這個鎮去縣城的汽車多些,一天三班,最早的是7點,最遲的是11點,我們選擇了7點的,我的計劃是早點看了榜,趕下午唯一的那班車回家。
上車休息了一會兒,車子就啟動了。窗外禾苗綠蔥蔥的,農舍前淡紅的夾竹桃花像火焰一樣燃燒在樹冠上,孩子趕著黃牛,農民扛著鋤頭走在公路兩旁。看著這一切,我內心里有一種特別的親切感。
下了車,向縣城的居民打聽到地址,我一路“飛”到了縣教育局的院子里。院子有一棟三層的紅磚小樓,小樓的墻上貼著七八張紅紙,紅紙前擠滿了人,有跟我一樣十七八歲的男女小青年,也有40來歲的中年人、六七十歲的老年人。小青年臉上是綻著笑意的,而中老年大多神色凝重。我猜想,自己去看榜的,可能是像我一樣考得比較好的;父母、爺奶去看的,也許考得不怎么好,自己不愿去,父母、爺奶不甘心,就代替考生來了。我好不容易擠到前面,本想一張張紅紙看過去,沒想到我的名字居然在第一張紅紙上,分數是410分,而這一年的錄取分數線只有360。
我蹦蹦跳跳地走出了教育局的院子,因為事先知道下午4點鐘才有回程的班車,我在街上瞎玩了一陣,心里只想時間過得快一點。我清楚自己讀高中這兩年,父母操飽了心。沒有轉學去雙峰八中之前,父母一周有六個晚上必須打著馬燈風雨無阻地去兩公里外的地方接我;我轉學到了雙峰八中,他們每隔十天半個月就得給我送一次米菜,若是母親去,還得附帶把我的衣服、被子洗了。
現在,我終于考上大學了,父母的辛苦總算得到了回報,父母的晚年生活也就有了保障。我能想象到父母得知這個分數會如何地高興,也知道自己這一次高考會給一家人帶來怎樣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