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柔如水

我離不開水，這輩子，我的心大概是用水養著的。

我的家鄉在豫東大地，那里既沒有高山，也缺少大河，造就了我細軟柔弱的性格。小時候，我最喜歡的活計是放羊。特別是春夏季節，白天較長，下午放學后或在節假日，我會牽著羊去坑邊溪岸放。看羊兒貪婪地吃著鮮嫩可口的草，不一會兒肚子就脹起來了。渴了，它們會到溪塘邊痛飲甘泉，邊喝水邊搖尾巴，一副悠閑自在的樣子。母羊下崽了，羊羔兒活蹦亂跳，煞是可愛，一天一個樣，長得越來越俊俏，越來越聽話。我會和羔羊一起長大，放飛了理想，也獲得了快樂。

我真喜歡作家周濤所說的那段話，在那個時代，在異地他鄉：“第一次觸摸到了冷酷﹑丑惡、冰涼的生活實體，不正常的政治氣候像潮悶險惡的黑云一樣壓在頭頂上，使人壓抑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高強度的體力勞動并不能打擊我對生活的熱愛，精神上的壓抑卻有可能摧毀我的信念。”我和周濤算是同齡人，他高中畢業后，隨父親去了新疆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我高中畢業后，回鄉務農，也同樣接受“再教育”。繁重的體力勞動，使我磨煉了筋骨，學會了技術，但政治上的壓力，卻使我幾乎達到了精神崩潰的邊緣。好端端的一位高中生，日子卻難過極了。剛烈的性格有時會變得軟弱，桀驁不馴者有時候會變得百依百順——哪怕是不在骨子里。這也和水一樣，放在方正的容器里它會變方，放在圓形的容器里它會變圓，也許這就是變通。

說實在的，我雖喜愛水，但只喜愛那溪中細流，山谷中的涓涓之水，它能給人以細膩孱弱之美，觸發你的靈感，寫出些許詩文。江海中的狂濤巨浪固然很美，給人以宏闊之景、大度之感，但它太張揚，太示強，一時還不敢接受。

我深知，心柔如水的人成不了大氣候，那就平平靜靜﹑安安穩穩地度過自己的一生吧！

插圖：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