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唱歌

轉眼，我就升入了初中。

我就要遠離媽媽去一個很遠而陌生的地方讀寄宿學校了，每個學期只能回家幾次。學校的音樂老師是譜過曲子的名牌大學生，很有音樂天賦。我雖然把學業的主攻方向放在國文、數理化方面，但對音樂的酷愛使得音樂老師激動不已。

當時抗日戰爭形勢越來越嚴峻，難民絡繹不絕地向小鎮涌來，有可憐的老百姓、有發國難財的商人、有潰不成軍的散兵游勇、肢殘傷兵，還有作家、教授、記者……有一天學校傳出消息，有一批經過幾年顛沛流離的東北流亡學生團體要經過這里，教育廳傳令各地沿途學校要組織接待，進駐幾天。當地都捐錢捐物，周濟這批痛失國土流亡而不當亡國奴的同胞學子。學校師生要盡最大的努力接待他們，慰勉他們愛國的情懷。那天，我們分班級列隊到河邊，舉著“歡迎東北流亡學友同胞！”的橫幅和各色小旗迎候他們。在漣水河一片翠綠的山岡下，漸漸涌現出一支隊伍，隊伍前面打著一面綠色的旗幟，我看見那旗上寫著“東北救亡學生團沈鞍支隊七分隊”一行大字，我們這邊等候歡迎的學生們于是眼淚噴涌而出，自發地勁喊著歡迎的口號。這批流亡學生有1000多人，我們學校負責接待500人。當晚學校舉行了盛大的歡迎晚會，我們學校歌詠隊的成員各自準備了一首歌曲，表達對流亡學生的歡迎和敬意。當時正巧，媽媽在去外婆家前先到我這里來看我。我把我想唱的幾首備選的歌告訴媽媽，我想我要通過一些歡快旋律的歌來慰藉這些不幸的哥哥姐姐們?？墒菋寢尦了剂艘豢陶f：“兒子，你最好是唱那首《異鄉寒夜曲》，這更能激發人們對日本侵略者的憤恨！”媽媽雖是一個普通的家庭婦女，但從她身上可以看出她的民族大義、對日本侵略者的義憤和蔑視。

整個下午，我全身心投入到練習中。

當晚，學校禮堂里人潮涌動。幕布拉開了，首先是一曲《義勇軍進行曲》，接著是一支支經典歌曲的勁唱，不斷贏得了滿場的熱烈掌聲。輪到我演唱了。我知道媽媽一定沒有走，她一定坐在學生們中間。而令我沒有想到的是，這次媽媽非但沒走，而且還伴我歌唱了。媽媽這次伴我歌唱顯然有一種強烈的意識，她要表達她強烈的愛國情懷和對侵略者無比的憎恨和憤怒。

“離別到這里，不知多少年喲，留戀到祖國……”我們唱著唱著，突然有誰發出一聲發自肺腑的悲號，接著整個會場都爆發出了凄切的號哭。一群大姐擁上臺來，緊緊抱著我狂吻起來，后來又有許多男生大哥也擁上臺來把我高高地舉起，整個會場沸騰了。

自這次登臺演出以后，學習緊張了，后來又面臨畢業，我再沒有登臺演唱過。之后，又經過幾十年的生活坎坷，我為生存而奔波，也就再沒有機會歌唱了。

但那音樂，始終在我心中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