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喂了兩只貓,花花和白白。
他們是夫妻。
可能是天性使然,他們的性格迥然不同。白白愛動,特別愛向外跑。只要大門一開,他立即就往外溜。為防止他跑丟或死于非命,也就只好常年讓他“披甲戴鎖”了。花花則相反,她恬靜嫻雅,幾乎是足不出戶,就像舊時恪守婦德的淑女,從不輕易拋頭露面,更不要說招搖過市了。偶爾叫一聲,也是細聲細氣的。她如果餓了,就小鳥依人似的,在你褲腿邊蹭來蹭去,再仰臉向你低叫兩聲。吃飽后,不是靜靜地臥在沙發上“念經”,就是輕輕地在屋內屋外巡視。可能是繼承了黃黃的遺傳基因,她捕鼠的能力特強,有她在家里走動著,我家從沒有老鼠鉆箱毀篋,偷食咬衣。
對于愛情,白白顯得熱烈而外向。他一會兒看不見花花就要扯著貓腔嘶叫。花花一在他的視野里出現,他就戴著鎖鏈含情脈脈地注視著她,偶爾掙脫鎖鏈,便迫不及待地跑到花花身邊纏綿。而花花則相反,她對白白的感情,表現得沉靜而含蓄,對白白的親昵舉動,她多半是半推半就。當白白對她有“非分”之舉時,她也從不激烈地反抗,而是在關鍵時刻十分乖巧地抽身回避。
花花懷孕了,肚子一天天大起來。算著預產期臨近,為防止分娩時不能及時護理而有閃失,妻便在臥室內為她收拾好“產室”——一只墊了小褥子的紙箱。到晚上睡覺時,就把花花關進臥室。
這下,白白可就孤寂難耐了。他在窗外舍命地叫喚,一腔高過一腔,一腔比一腔凄厲難聽。而花花在室內也不平靜。她跳上窗下的寫字臺,輕輕地叫著,回應同伴的呼喚。窗外的白白跳上窗臺,扒住防盜窗大聲叫,他的叫聲急切而凄惻;窗內的花花站在寫字臺上,對著玻璃小聲叫,她的叫聲深情而纏綿。兩個小生靈,就這樣隔著一層玻璃,一替一聲地呼喚著,叫人聽了實在于心不忍。于是我對妻說,看來我們的關心是多余的,還是把花花放出去,一切順其自然吧。
花花一出門,白白不叫了,一切又復歸于平靜。
花花的產期到了。其實,她平時在室內來往走動時,就已經為自己選好了產房——她看好了內餐室里餐桌下那個常年空著的小柜子。柜子門不知是人沒關好還是被她扒開的,反正當人發現時,里面已墊著一個編織袋和兩張報紙,報紙上擠著兩花兩白四只小貓咪。編織袋的一角沒有拉進柜子,正好使柜子門留下一寸來寬的縫隙不能關嚴,既可讓花花自由出入,又可為貓寶寶通風透氣。花花選這個產房著實是好,此時正是盛夏,內餐室又不常用,這里既陰涼又安靜,小柜子里更是既隱蔽又安全,可真是她產崽哺乳的好地方。
白白好像明白他的愛妻正在坐月子,雖孤身一個被拴在窗外,也不像平時那樣沒命地叫。而花花也不是一天到晚待在產房里不出門。她在給貓寶寶喂飽奶,休息好了之后也常常到戶外走動,并時不時地和白白耳鬢廝磨一番。
一天早晨,我正在三樓看書,忽然又聽到白白急不可耐的叫聲。拉開書房門,見白白正順著樓梯往上爬,爬上三樓后,便嘶叫著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進。最后又鉆進書房,在寫字臺下和床下邊叫邊瞅。我心里一下子全明白了,他要看他的妻子兒女!惻隱之心驅使我抱起白白從三樓下到一樓,推開內餐室的門。花花從“產房”里走出來,和白白耳鬢廝磨著。白白不叫了,我幫他開大了柜子門,白白探進身去,看著幾個毛茸茸的小家伙,聞聞這個,嗅嗅那個。他心里明白,這是他的孩子,是他和花花愛情的結晶。有句古話:“羊馬比君子。”畜生不會說話,可他們的感情同樣是豐富細致的,讓人看了不覺為之感動。
貓寶寶快滿月了。他們不僅一個個睜開了眼,并能夠顫巍巍地蹣跚學步了。有一天我們一家正在客廳吃飯,忽然看見花花嘴里銜著個小貓咪從內餐室出來正通過客廳往門外跑。妻子看見了,急忙呵斥花花,并要上前攔截。我說:“不要管她,看她要往哪兒銜。”“往哪兒銜?往白白身邊銜。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妻子說。我隨花花出了門,發現白白身邊已經有了兩只貓寶寶。小貓咪在白白面前稚拙地爬動著。白白輕輕地嗅嗅這個,舔舔那個,舉止間帶著慈愛,眼光中透著深情。是啊,白白渴望見到子女,又掙不開鎖鏈。花花理解丈夫的心,待貓寶寶長得能見天日的時候,它便把他們一個個“抱”出來展示在丈夫的面前。
畜生無言,其情也深!
花花把最后一只貓寶寶銜出放到了白白面前。白白不停地舔著嗅著。花花則不聲不響地蹲在旁邊欣慰地注視著孩子和丈夫。貓寶寶們則在父母慈愛的目光下喵喵地叫著,姍姍地學步。一家數口,其情也殷殷,其樂也融融。看到這里,我的心弦被重重地觸動了。不禁對著屋里喊了一聲:“大家都出來,看貓這一家子!”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