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美麗是我們單元樓里的鄰居。原來,我們這幢單元樓里全住的是我們一個單位的員工,大家都挺熟悉,上下樓打聲招呼。后來,搬的搬走了,有的把房賣了。搬進來許多租房戶和購買房的外來戶。大家互不認識,樓梯上遇見,誰也不招呼誰,像過路客一樣。
后來,我們家也搬走了。那天禮拜天,我回來搬最后幾件東西,在樓梯上遇見謝美麗,她問:“你們就要搬走了?”
“是。那天搬家,我跟你說過。”我說。
“我以為,是你們家女兒搬家呢。”
“外孫上幼兒園,我們搬到女兒家去住,那邊方便,距幼兒園近。”
謝美麗看著我,眼里涌動著淚花,好像我們搬走后她失去一件挺珍貴的東西似的。這也難怪,我們家沒有搬走的時候,這幢單元樓里只有我愛跟她打招呼。她丈夫去世多年,一直寡居,她住在我們家樓上,孤身一人,女兒也不在家。
“唉!”謝美麗嘆息了一聲,“你們都搬走了。”
想起謝美麗也真有點可憐!有時兒我也真想分享一點兒愛給她,可她又不討好……她從廣西調來我們單位的時候是一個工人,在單位搞后勤,干些雜活兒。可她挺有心計,參加高教自考拿到大專文憑,轉為了干部身份,調到了單位辦公室工作。不久,就升任為辦公室主任,不久,又搞到了初級專業技術職稱,后又晉升為中級專業技術職稱,再后來又晉升為高級專業技術職稱。
可是,上蒼的安排倒是挺公平的,有的人事業有成家庭不幸,有的人家庭幸福事業卻不如意。謝美麗就屬于事業有成家庭不幸的那一種。謝美麗的第一任丈夫是一個工人,車間里的鉗工,高高大大的個子,愛打籃球,愛去OK,耍小姐……謝美麗跟丈夫鬧得一塌糊涂,打得頭破血流!謝美麗當然不是男人的對手。謝美麗像根麻桿,謝美麗的男人幾拳就把謝美麗打趴下了,可謝美麗搬來娘家人兄弟,把自家男人痛打了一頓,腿給弄瘸了。謝美麗的娘家人兄弟為此付出了代價,蹲了一年監獄。男人跟謝美麗離了婚。
謝美麗的第二任丈夫是我們單位一位同事,死了老婆,火化第二天,謝美麗纏著人家,不到一個月,嫁給了人家。可后因人家得了絕癥,人還沒有死,謝美麗跟人家鬧離婚,還霸占了人家一套房子。我們覺得謝美麗過分,可謝美麗說那套房子是她資助的錢!
鬼曉得,她有那好心腸。
謝美麗的第二任丈夫死了,謝美麗一心想找一個與她年齡相當的男人作丈夫,可誰要她呀?四十好幾的人了,找一個年齡大一點兒的,比如說退休老頭,她又放不下那架子……東不成,西不就,就這么混唄!我對謝美麗知根知底……知道她想男人,有時兒也真想發發慈悲,分享一點兒愛給她,可她太機靈了,處處要強。況且,我是有家室的人,老伴對我好,我不忍心傷了我老伴。但我又是一個性情中人,謝美麗時常在我面前笑瞇瞇的,我也對謝美麗笑瞇瞇的。在旁人的眼里,以為我們之間有一腿呢,哪曉得,有一件事謝美麗記恨我。
那一年調資,上頭分配給我們單位3個指標,夠條件的有5位同志。謝美麗纏著單位頭兒,她要調資,理由是她孤寡一人供養著孩子上大學,經濟拮據。可謝美麗不符合調資條件,于情于理都講不過去。頭兒為難,想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這事兒卻被我給攤上了——得罪了謝美麗。
謝美麗與我撒潑,那天,謝美麗雙手卡住我的頸子……我一臉憋的青紫,同事上來拉開謝美麗……我不停的咳嗽,咳嗽了好一陣子才喘過氣。我走了,我不理謝美麗了。謝美麗卻丟魂落魄。我見她可憐,又與她言笑。
后來,我有一件事兒算撞在了她的手上……這事兒挺急……我求她,她給我發脾氣……我知道她在報復我……我申報高級專業技術職稱,上報期限快到了,在縣人事局遇了一點小麻煩,要補充一份資料,需要單位蓋章。她是單位辦公室主任,單位章在她那里。那天她休息,她像吃了槍藥似的,給我砰的一聲,我閉聲閉氣沒有言腔。
第二天上班,我去她的辦公室,她言有事要出去,我叫她給我蓋章,說事情挺急,她一蹦老高,“你早在做啥子?”口水濺我一臉。我說這怎么能怪我呢?上頭要求根本就不需要這份資料,人事局卻拿雞毛當令牌!
她執意要走,我在辦公室門口堵住她,跟她吵起來……我們吵得挺兇,單位頭兒出面調停,可她仍不給我蓋章……我真沒有想到,謝美麗是這么一個東西……那一年調資,我沒有給她劃圈,可怎么怪我呢,人家頭兒內定了的,我有啥法子呢。
這一次她太過份,引起公憤……章她雖然給我蓋了,可她恨我得咬牙。
這事兒過去之后,我也沒有跟她計較。不知怎的,她見了我笑瞇瞇的,我也對她笑瞇瞇的。
我們家搬走了,她感到失落。
一晃過去兩年,她突然老了。她本來精瘦,可更加瘦了,臉上的皺紋像根雕,病也出來了,得了厭食癥,每天吃的特少,粒米不沾,光喝點米湯。
她女兒大學畢業回來,跟她住在一起,母女倆不和,經常爭吵,女兒一氣之下從家里搬了出去。后來,她退休了,一個人蝸居在家,懨懨地臥在沙發里,沒人言語。
又過了三年,說她死了,我不相信,一打聽,才知道,謝美麗的確死了。
“唉!”我嘆息了一聲,“人吶,不要太要強了。”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