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信?這樣的夜,一杯清雅的白茶,便能打開你每一寸毛孔,搖曳一方斗室快樂而沒有痕跡的瞬間精彩。
我的家鄉,漫山遍野的茶樹在一年四季里都綠著枝條兒,黃綠色光澤的葉片嗅起來有一股淡淡而清爽的香味。小時候,茶在我的眼里是純粹的,沒有特殊的名字,也沒有特殊的含義,一如那油而光潤的葉片帶給指尖的醇滑和干凈。
這光澤的香,帶著莫名的圣潔的味道,浸染著孩童時的我無數次穿梭其間的身影,又一次次臨近她成長后遠離了它的步伐。難以忘懷,是因為誰也不能忘卻家鄉的語言、家鄉的味道。
雖生在茶的故鄉,被透明的風和層層梯形茶園包圍,卻素來沒有品茶的習慣與愛好,感覺加工以后盛裝出場的“茶”總與高超的隱士、頗有見識的學者,以及濃厚的文化和深遠的歷史有著密切的關聯。那種咕嚕咕嚕所謂粗人的牛飲根本稱不上“茶道”,更別說是幽雅致清的茶藝之境了。而本人獨獨懷念小時候媽媽用大而粗糙的土陶茶壺泡起的粗紅茶,在外面玩耍歸來,一碗下肚,那種清涼的愜意也可以甜爽到心窩,有種放肆的任性被無聲的母愛浸潤,無限被寵溺的感覺,有家的味道。再沒有什么飲品能讓我這樣長久地掛念,給我無限懷想。
白毫銀針,首先它的名字給了我清雅素潔的舒適感,其次它讓我想賦予的那熟悉的味道有了名至實歸的稱呼。再拈上一把放在手心,我是不懂茶的門外漢,我直觀地感覺,它不像其它茶葉那樣顯得干硬、焦褐,滿是風干的老態,它深綠的茶針透過表皮一層厚實的銀色茸毛,散發出淡淡如煙的清香,沒有潮濕的霉味與沉濁的濃韻,有一種不用撫摸就能使人手指體味柔軟的溫雅,宛若一位可人的白衣女子迎面含馨的問候,一下子從指尖舒展開,繼而傳向你每根神經的毛細血管,然后你不由自主對她會心而笑,有了品嘗的欲望。那精美的外在包裝固然有令人無法按捺的躁動,然而生命的本真卻都在它沉靜的神韻中。
輕輕將她置入一個透明的玻璃杯中,像呵護難得的紅顏知己。我喜歡她的簡易和安靜,不像繁瑣的工夫茶,器皿杯具一應俱全,洗漱沖刷三番五次,讓人頓生敬而遠之之緒。在等待水開的瞬間,你大可以閉上眼睛,呼吸著恬靜與安謐,將鼻子湊到杯口緩緩游移,此時的她會與你無聲地對話,愉悅便一點一滴慢慢漾開,以至籠罩你的全身……
都說燃燒是生命的一種極致,而沸騰便是她此刻全部的精彩了。開水沖入杯中的瞬間,這位嬌柔的女子會昂頭浮于水面,飽含甘露,伴著縷縷升騰的水蒸氣,她含情脈脈的目光也隨著裊裊輕煙徐徐上升,開始與你凝眸對視;繼而一根根豎立懸浮于杯口,讓你的目光不忍離去;足足五分鐘,她方才展開美妙的舞姿,三三兩兩悠然向懷底沉落,白色的蕊芽條條豎立,在杏黃色的水中曼舞,在杯底站立,部分仍浮于杯口,時而杯底的銀針又往上游移;就這樣上下靜動交錯,錯而不亂,在水中舞動柔美,站立堅韌,尉為美觀。此刻,仿佛被她引著走上了茶之最高境界——物我兩空,塵埃洗盡……
稍許,當你端起杯子輕輕晃動,只見杯口的茶葉也緩緩向下游移,依然根根豎立,有的豎在杯子的半空,有的落向杯底,像一位癡迷的舞者,在揮舞屬于自己的極致。而有了我這樣一個觀眾,它是否會舞得更歡呢?把她送到嘴邊,啜上一口,頓感淡而香醇,沁人心脾,剛才的解讀一下子得以心領神會,再一口一口細細地品,已無須太多的語言了,兒時,那佐以種種小零嘴咕嚕咕嚕一番牛飲的紅茶,現在與之相較,完全兩種意味,就像一位少女漸漸長大成熟,少了任性與乖張,多了一份歷練的沉穩。她就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女子,讓你拋開世俗的紛爭,靜心平氣,靜待一片白色的純潔引領你與其共舞生命的華章。
茶不宜隔夜,盡管宜心養目,泡過喝完后,還是要將茶葉倒掉,用清水漱凈杯子,聞聞,透明的玻璃杯中和唇齒間均留有余香,令人回味無窮,遐想無限。而我,恰恰在此刻聞到了家鄉的味道。
當一種寧靜的快樂貼近你的生活,這趣味便成了你生活的嗜好,于是我這樣一個不懂茶的傻瓜愛上了“白毫銀針”這樣一個名字,愛上她的溫和與堅韌,愛上了哺育過它的那片土地的芳香與醇厚,愛上了這家鄉的味道。我愿是那水中的舞魂,附著她舞蹈這瞬間的歡愉。
責任編輯:蔣建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