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小的,還沒長大的冬天,就像那些還沒長大的孩子一樣。
從立冬到冬至,凡四十五日。太陽一路奔跑,到這里終于慢下來,就開始賴床了。似乎怕冷,一大早才從大地的被窩里爬出來,懶洋洋的,抖索著。臉紅著,四周絨絨的,像小鴨的毛。初冬的太陽暖暖的,照在人身上,是一種溫情脈脈的撫摩。午飯后,在陽臺上曬太陽,看閑書,打瞌睡,那是貴族的享受。可惜太陽下班早,不到六點就回家了。
沒有風,沒有雪,雨也很少下,連霜都是薄薄的,一見太陽就化。陜南水暖,這時候還沒開始結冰,嚴冬的鐵幕還沒拉上。就是陰天,即便有霧,也是淡淡的,整個世界在混沌中陷入沉靜安詳。一個人在街上走,感覺有點冷,哈一口白氣,也是淡淡的。雙手插進褲兜里,感受著來自大腿的結實的溫暖,但不用圍圍巾、戴手套。傍晚的空氣中氤氳著枯葉燃燒的油脂香,還有烤紅薯的香,遠遠的,淡淡的,滲入肺腑。法桐的葉子蜷縮在枝上,蝴蝶標本一樣。池塘里有荷葉瘦伶伶地挺立著,微笑著。
陜南的小冬是一幅寫意畫,清簡疏朗,韻味悠長。一些耐寒的植物可是個例外。麥苗、油菜、胡豆們綠汪汪的,像冬游運動員一樣精神。芹菜是個清香遠溢的美人,一到冬天就抖擻著通身的青翠,一家煮芹滿院香。良家萵苣,水靈靈一掐就哭。白菜蘿卜是這個季節的大路貨,白是白,紅是紅,以平民的謙卑展示著季節的大俗大美。
秋獲冬藏后,鄉村懶懶的,閑閑的。農婦養一頭年豬,喂幾只雞,在平靜安適中等待舊歷新年的到來。農夫進城找錢,傍晚回家,有熱飯在鍋里煨著。
偶有閑情逸致,約三兩戲友,去村委會院子里扯弦子,幾聲“王朝馬漢”扔出去,一身清爽。
這時候,不知誰家的小孩“呱呱”墜地了。是女孩就叫“小芹”,是男孩就叫“小冬”吧。小是可愛的意思。小巧玲瓏,語含嬌嗔,就像我們說小花小草、小貓小狗、小家伙……
小冬是寧靜的、豐裕的,不似隆冬那般死寂、恓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