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夾道五:文景、貞觀、康乾盛世。無一不是“善治”的結果
問:也許我出言不遜,演講中國民主政治問題,你有沒有搞清楚,“政治”到底是什么?“民主”到底是什么?既然強調回歸常識,我們就不能不做一點概念的考證、推敲。司馬先生總不至于認為人大代表到居委會與選民見面的寒暄可以替代大學講堂政治倫理思維吧。
司馬南:您不提居委會與大學的區別,我還真沒走過這根兒筋專門進行比對。不過,象牙塔里邊的研究者,如果能夠以開放的心胸和姿態來對待現實民主政治問題研究,也許會發現,居委會大爺大媽對政治其實不乏真知灼見。他們沒那么多花花詞彎彎繞,但是,從自己的利益角度理解民主本義并不遜于學者之流。因為他們沒有受到所謂西方民主標準模板的影響,不會從本本出發。這個事情就像美國法庭可以抽簽請普通老百姓擔任陪審員一樣,基于天地良心(自然法),街道大媽也可以理解法律精神,判斷法律是非。
“政治”這個詞,是從日本翻譯過來的。“政治”一詞的英語拼寫polttics來源于古希臘語pol1s。中國早些時候,也使用“政治”的概念,例如最早的書《尚書》。《尚書·畢命》中有“道洽政治,澤潤生民”,明確地標明了中國上古“政治”的兩個指向:其一,“道”之體現耳;其二,澤民潤民也。中國的古代,“政”與“治”往往分開使用。單獨講“政”,更多的時候是強調“政者,正也”。那么,何為正呢?“合于道”即為正,反之亦然。所謂“治”,則主要指管理人民和教化人民,“安上治民,莫善于禮”。這個“治”的意義十分明確,就是“民”(社會成員)皆安于“禮”。那么“禮”又為何物呢等?一言以蔽之,等級架構上的秩序也,無非“富而好禮”、 “貧而樂”、“貧而安”。故有“天下兼相愛則治,交相惡則亂”之說。
“治”,是中國傳統政治文化中重要的概念之一,大治、善治乃為朝野上下所追求的大目標,是當朝史學家后世史學家判斷帝王有為無為的最重要的標準。文景之治、貞觀之治、康乾盛世,無一不是大治、善治的結果。毛主席的名言是“天下大亂達到天下大治”。關于“政治”,孫中山很有創意地講得無比通俗:“政就是眾人的事,治就是管理,管理眾人之事便是政治。”
后夾道六:綿羊音定義與美國政治學家卡爾·科恩發現的秘密
問:大治也罷,大亂也罷,都是站在統治者的立場上說話的。而民主是人民主權前提下說事,不講人民主權的大治,有什么意義?
司馬南:按照盧梭的說法,民主就是主權屬于人民,“人民主權”,且為“最高主權”,“不可分割之主權”。那“人民主權”當如何理解呢?今天,關于“人民主權”的解釋五花八門:什么“獲得人民同意的政體”啦,什么“大多數人的統治”啦,什么“基于個人權利的自由聯盟”啦,什么“主權屬于人民”啦,什么“最不壞的制度”啦,什么“是一種消極地預防最壞的制度”啦。
美國政治學家卡爾·科恩發現了一個秘密:這些有關人民主權——民主的定義看上去好像都有道理,正確得跟很正確似的,可是都經不住推敲。這些概念并不能完全準確反映人民主權的政治含義。
林肯有名言,“民有、民治、民享”。趙南元、河清認為,民主的本義最重要的是最后兩個字——“民享”。河清極力主張“集權為民”讓
“民享”之,他們認為,另外四字“民有”“民治”都不靠譜,至多是形式上的,是游戲民主,甚至是騙人的。科恩恰恰相反。他認為,民主的本義就是“民治”,不民治便不民主,而另外兩個不是民主基本意。好嘛,咱姑且就依照科恩的說法,把民主理解成“民治”。那么我請問:
“民主”真的等于人民自己統治自己嗎?民主真的等于人民自己治理自已嗎?各個政治共同體當中的龐大基數的人民如何實現這個統治(自治)呢?不錯,老孟德斯鳩有“代議制”的創意,可是,諸位知道嗎,這一實行“代議制”麻煩大啦,老祖宗盧梭會從棺材里蹦出來堅決反對——他主張“人民主權不可分割”,代議制當然要反對了,你“分割了人民主權”嘛。
“民主”一詞源于希臘語,詞根為“demos”,意指“人民”,而與之綴連的詞是“kratein”,意指“治理”。從“民主”(demcracy)的詞源學意義來看,直譯似乎如此。但是,問題的嚴重性在于,古希臘政治文化背景下, “人民”不是人民啊。
那時候,所謂“人民”,不是將社會成員悉數包括在內的大概念,也不是敵人之外的總集合,而是一個嚴格限制性的概念,差不多等于“城邦公民”。確切地說,“城邦公民”是成為“人民的資格”。因之,戰俘、奴隸,也許還包括婦女,理所當然地被排除在“人民”之外了。這樣一來,人民的統治,就變成了一部分人對另一部分人的統治了——“人民的主權”就又被分割了。
高兆明《制度倫理學》不依不饒地這樣扣問:
——誰是“人民的統治”的主體?是人民嗎?
——全體人民無一例外地都能同時擔當管理者嗎?
——“人民的統治”所指向的對象是誰?是“人民”嗎?
——“人民統治人民”意即一部分人民統治另一部分人民,這可能嗎?
事實上,“人民的統治”是相對的。一方面,人民當中必有一部分是統治者或管理者,另一部分則成為被治者或被管理者。 “人民”不可能同時都成為“治者”。另一方面,統治者或管理者與被治者或被管理者是互為條件的,沒有統治者也就沒有被統治者。反之亦然。因此,在任何社會條件下,抽象地談論“人民的統治”是沒有意義的。
高兆明教授給出一個他認為完整的定義:“民主是一種社會管理體制,在該體制中社會成員大體上能直接或間接地參與或可以參與影響全體成員的決策。”
這個溫和的“科恩——高氏”定義,與中國今天的民主政治大體契合。茲補句如下:中國的民主政治制度是一種基于中國歷史文化傳統和社會發展階段而實行的一種社會政治制度。中國的民主政治制度,本質上是人民自治的,通過中國共產黨的組織力和領導力,逐步實現每一個社會成員以不同方式參與社會的全面管理,以祈所有社會成員獲得最大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