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文化產業理論研究現狀和發展趨勢

〔摘要〕 西方國家從19世紀起，就將文化生產納入國民生產體系，確定為生產性的產業工業部類之一。其文化產業理論重在文化生產和文化消費（接受）兩大類型，可用“文化工業”理論來概括。中國文化產業基礎理論研究處于起步階段，在理論突破和理論創新方面嚴重落后于實踐的發展。文化產業理論研究的趨勢是：對經濟和文化理論的整合；多學科交叉運用于對文化產業的研究；加重對文化產業中的創意性部類、知識性部類的研究；注重對各產業門類的具體分析研究；注重理論對現實的實際運用；注重前瞻性研究。

〔關鍵詞〕 文化工業；文化產業；理論研究

〔中圖分類號〕G11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769（2011）04－0189－04

〔作者簡介〕王駿飛，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博士研究生，四川成都 610064。

（一）

西方國家從19世紀起，就將文化生產納入國民生產體系，確定為生產性的產業工業部類之一。到20世紀六七十年代，特別是80年代以來，西方國家文化產業大規模、全方位的發展更以迅猛勢頭領先世界潮流。目前以美國為首的西方發達國家包括今日亞洲的日本、韓國、新加坡等國在產業實踐、文化產品營銷實踐和理論研究、藝術管理、國際交流與合作、文化藝術法規、學科分類和教學、學術研究與企業的橫向聯合，以及研究專著、教材、專業化期刊的出版和發行等領域，都占據絕對優勢。正因為西方文化產業從一開始就明確了其產業定位，體現出鮮明的文化—經濟一體同構關系，其理論研究多是從經濟學、社會學和國家文化政策角度進行，各種分類（電影、音樂、藝術等）的生產和銷售理論研究十分發達。但這些研究理論均屬于微觀的、技術層面的操作理論，用“文化工業”理論來概括最恰當。

國外嚴格意義的文化產業理論著述極少，更多的是涉及文化產業的大文化研究和分類研究。具有啟示意義的是弗里德里希#8226;李斯特的“生產力理論”、法蘭克福學派的“文化工業”批判理論、英國伯明翰學派的大眾文化研究以及羅貝爾#8226;埃斯卡皮等人的“文學社會學”理論。

德國經濟學者、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歷史學派先驅弗里德里希#8226;李斯特出版于1841年的《政治經濟學的國民體系》一書，是一部在經濟學說史上有重要地位的著作，對后世影響極大。書中，李斯特提出了著名的“生產力理論”。他的生產力概念中，既包括“物質資本”形成的生產力，也包括“精神資本”所創造的生產力，即人類知識積累所創造的生產力。他認為，不僅體力勞動是生產力，而且腦力勞動、管理、組織都應包括在生產力之內。他還特別強調促進教育、宗教、科學、藝術的人的精神勞動的生產性，認為“國內自由、智力、技術與科學、國際與國內貿易、航海業與運輸的改進、文化和政治力量——所有這些，工廠和工業品是它們的前因，也是它們的后果”，正是這些因素構成了工業的主要手段。此外，他認為國家對經濟的干預是不可缺少的，階級利益、國家利益和人民利益的實現都與國家干預密切相關。李斯特的“生產力理論”在西方影響深遠，對馬克思也有影響，特別是對馬恩“藝術生產”理論的形成具有直接影響。而他的觀點對我們今天明確文化產業的生產屬性、提倡和發展“文化生產力”、保護和發展民族先進文化，也有現實啟發意義。

20世紀德國法蘭克福學派循盧卡契的“階級意識”和葛蘭西的“文化霸權”理論，對發達資本主義社會的精神結構和文化現象作了極其深入的批判性研究，對當代思想文化產生了深刻影響。本雅明、阿多諾等人的“文化工業”批判理論在當代文化產業理論研究中被廣為引用，并被當作文化產業理論的直接緣起。本雅明在《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作品》和《發達資本主義時代的抒情詩人》中，對復制藝術即“文化工業”在藝術史上的革命功能和某些特征作了敏銳的觀察和分析，具有領先地位。阿多諾和霍克海默在《啟蒙辯證法》、《批判理論》、《棱鏡：文化批判與社會》、《文化產業的再思》等論著中，則發展了一種文化工業的批判理論，就文化工業的商品原則、標準化生產模式、意識形態功能等方面展開深入的批判。目前國內對“文化工業”批判理論研究較多，但要么是從大眾文化批判角度出發進行研究，要么就直接將之視為文化產業理論進行闡發。嚴格地說，他們的理論是一種對“文化工業”展開批判的文化批判理論，而本身并不是文化產業理論。

當代大眾文化研究尤其是英國伯明翰學派中的某些成果對文化產業的理論研究也具有參考價值。雷蒙#8226;威廉斯、斯圖爾特#8226;豪爾、約翰#8226;費斯克等人對“大眾”、“文化”、“大眾文化產品”消費等的重新解釋，以及對大眾文本的“生產性”特征的研究，極其深刻而細致，可作為文化產業理論研究的重要參考。

當前較新的對西方大眾文化研究和通俗文化研究進行系統總結和評述的專著是英國學者多米尼克#8226;斯特里納蒂所著《通俗文化理論導論》。該書分別評述了大眾文化與通俗文化，法蘭克福學派與文化工業，結構主義、符號學與通俗文化，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和意識形態，女性主義與通俗文化，后現代主義與通俗文化，對當代西方社會有關通俗文化的主要理論、代表性理論家和重要文化現象作了批判性評介，并附有詳細的注釋和參考文獻，是了解當代西方大眾文化和通俗文化及其理論的重要參考著作。

此外，國外從生產和消費角度對文化產業進行具體分析和研究的著作較多，大致可歸納為文化生產理論和文化消費（接受）理論兩大類型，其代表人物和著作主要有：

1958年出版的法國文學社會學家羅貝爾#8226;埃斯卡皮的《文學社會學》和1981年出版的德國學者阿爾方斯#8226;西爾伯曼的《文學社會學引論》兩書，從社會學角度著重研究文學生產、文學傳播和文學消費以及它們之間的關系，為文化產品的生產和消費提供了一種新的研究視點。

美國學者戴安娜#8226;克蘭1992年出版的《文化生產：媒體與都市藝術》一書，從生產和消費兩個環節入手，考察分析了二戰后媒體和其它類型的錄制文化在美國社會中的角色、批量化的藝術品生產、大眾傳媒對都市文化的塑造、都市語境扶植或約束都市藝術文化的運行機制，論析了電視對傳統政治權威、父母權威的瓦解及對文藝消費狀況的影響、后工業社會中人們的身份與他們的文化消費模式的密切聯系等現象，對特定文化產業的運行機制、社會影響、社會效果做了細致入微的觀察和評析，但僅局限于大眾傳媒研究，而缺乏對文化產業的宏觀理論考察。

加拿大弗朗索瓦#8226;科爾伯特等著的《文化產業營銷與管理》是一本具有教材性質的專著，不少內容是我國讀者所首次接觸到的，系統而簡明地概括了營銷學誕生、演化的歷史，以及營銷學自身的完善和發展，提出了現代營銷學理論的基礎性概念，討論了這些概念在傳統營銷實踐中是如何應用的，尤其著重討論了營銷理念如何在具體的文化、藝術領域發揮作用，體現了藝術品營銷領域以及藝術品消費行為方面最新的學術研究成果。該書注重理論與實踐的結合，為從事文化藝術經營管理的專業人員和文化產品營銷人員提供了豐富的理論及實例指導，是掌握文化產業領域營銷知識的有益讀本。

美國學者理查德#8226;E.凱夫斯著《創意產業經濟學：藝術的商業之道》，借助產業經濟學理論和合同理論分析了藝術經營公司選拔藝術人才和包裝、推廣藝術作品等具體的經營行為，研究了包括視覺藝術、表演藝術、電影、聲像制品和圖書出版業在內的藝術創作產業的組織形式。在每個藝術產業中，藝術性投入總是需要結合普通的勞動投入。藝術產業中所需要的各種投入是通過交易行為聯系在一起的，而交易行為中存在著藝術家過于強調藝術性、產品常常偏離藝術初衷、在資金投入之前無法確定觀眾對藝術產品的認可程度等固有問題。第三篇“成本問題”專門論述收回高額固定成本、表演藝術中由捐贈資助構成的非營利組織、成本弊病及解決辦法，對當前我國文化生產中投入產出機制的研究和建立尤其具有參考價值。

（二）

我國文化產業規模性的發展、理論研究和學科建設也是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逐步興起的。文化產業從無到有、由萌芽到逐漸發展，再到現在各個領域和行業類別全面發展，有些領域甚至呈現迅猛發展之勢。而中國文化產業基礎理論研究則基本上處于起步階段，遠遠落后于現實實踐的發展。國內現在大致形成了北京、上海、廣東三個研究中心。近年來，紛紛成立研究機構，如文化部與上海交通大學共建的國家文化產業研究基地、北京大學文化產業研究所、山西文化產業研究中心等。而做出更多研究性課題的當屬各個省市自治區社會科學院相關的研究機構，包括文化部、中國社科院文化研究中心這些影響較大的機構。如今相關成果問世較多，但總的來說，多著重對技術層面和具體案例的分析研究，缺乏系統、宏觀的基礎理論研究，大量成果屬于單篇文章，相關書籍也以匯編為主，單獨的系統性的理論專著為數甚少，也沒有理清中國文化產業發展的歷史進程，研究內容較為單一。

現有研究成果中有代表性的是：

李益蓀著《馬克思主義文學社會學原理》、《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新探》和《由重讀走向重建——談堅持和發展馬克思主義文藝思想》是近年來研究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的重要成果，國內理論界尚未充分認識其價值。他在對馬恩原著進行深入研讀的基礎上，提出“重讀馬克思”、“回到馬克思”，在新的社會條件下，對馬克思主義的內在實質、思想精髓、本來面目加以科學的還原和重建。他對馬克思主義藝術生產理論的研究，對馬恩“全面的社會生產”概念的重新詮釋，特別是對馬恩關于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關系、經濟基礎與文藝的關系、工業社會的藝術生產等問題的闡發，為中國文化產業發展中所急需的理論支撐這一重大問題提供了極為重要的思路，其意義和價值不容忽視。

國內較早專門研究文化產業的著述是花建的《產業界面上的文化之舞》和柯可主編的《文化產業論》兩書。前者主要關注文化產業在當代的具體實踐，在考察分析大量的文化產業發展實例的基礎上，提出了文化的產業屬性這一重要問題，并對文化產業的發展前景作了論述，但在理論性和系統性上都有欠缺。后者更為全面、系統地闡析了文化產業的性質、功能、規律、結構和發展趨勢，對中國文化產業發展的基本背景及相關概念、國內外最新理論成果均作了較為細致的考察，并對中國新聞出版、廣播影視、信息網絡等支柱性文化產業的發展提出了對策，具有較高的理論性和實踐性。作為合作完成的科研成果，該書雖然在理論統攝、體例編排、資料收集等方面還有紕漏，但其開創性價值是巨大的。

2002年5月出版的謝名家等著的《文化產業的時代審視》一書，在理論建構上有了進一步發展和提高，是目前國內文化產業理論研究中最新、最全也更具理論深度的專著。該書根據馬克思關于社會生產和精神生產的理論和歷史唯物主義，在文化產業理論研究的基本思路和方法論原則上做了有益的探索，雖然對馬恩社會生產理論的理解和闡發仍然沒有突破，但其基本理論思路和研究方法符合當前中國文化產業的現狀，是較為切合中國實際的。該書分別就文化產業的歷史和現狀、文化產業的系統和過程、文化產業與時代主題、文化產業與中國現代化、文化產業發展的機制5個專題進行了翔實的分析探討。在論述文化產業的系統和過程時，作者指出文化產業是當代社會生產系統的集中形態，并分析了文化產業的特殊生產鏈條和基本門類、功能與作用，以及文化消費的總趨勢；在論述文化產業與中國現代化時，作者對文化產業發展道路上的障礙、中國文化產業發展的特殊性、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文化產業等問題的分析具有時代性和針對性；在論述文化產業發展的機制時，作者較為詳盡地分析了文化產業發展的導向機制、優化機制、運行機制和動力機制，對中國文化產業政策的制定和產業自身的發展都有很強的現實指導意義。

朱效梅著《大眾文化研究——一個文化與經濟互動發展的視角》從文化、經濟和政治的角度，對文化功能由泛政治化向經濟化轉移這一現象作了全面的評價，對大眾文化和文化全球化思潮及其在中國的演進過程進行了梳理和評析。該書針對當代中國大眾文化迅猛發展、兩個文明協調發展的理想目標常常被文化與經濟不平衡發展的現實打破的狀況，提出了文化與經濟互動發展的有限平衡論，具有學術和現實價值，對增強文化建設、防止文化產業發展過程中出現偏差也具警示意義。在此之前，在20世紀90年代，就文化與經濟的關系問題進行嘗試性研究的有程恩富著的《文化經濟學》、王恒富等著的《文化經濟論稿》、嚴行方著的《文化經濟學》。

（三）

總的來看，當前國內文化產業理論研究對產業實踐的發展現狀把握得較為清楚，體現出研究者的自覺跟進意識、總結意識和創新意識，但在理論突破和理論創新方面嚴重落后于實踐的發展，存在著兩大根本缺陷：一是缺乏對中國文化產業理論發展過程的梳理，尤其缺乏對黨的四代領導集體對文化的認識過程、中國共產黨在不同歷史階段上對文化的方針政策的演變過程的總結和分析，從而導致對國情認識不清，對中國文化產業的發展環境認識不清；二是缺乏自主的理論創新意識，尤其是在構建中國特色文化產業理論體系方面沒有大的建樹，從而導致文化產業在指導理論上的迷失，產業發展中許多政策性的瓶頸（如市場準入問題、投融資問題、資產授權問題、產權界定問題、稅收問題等）無法突破。

進入21世紀，世界各國都將文化產業作為發展重心，美國、法國、意大利、澳大利亞、日本、韓國以及許多第三世界國家都將其作為戰略重點，全力提升本國文化產業的競爭力。文化產業將是21世紀全球競爭的焦點，并日益呈現出全球化、集約化、跨越化的發展趨勢。中國文化產業的發展起步雖晚，到目前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還很小，但發展勢頭十分迅猛，前景極為光明。預計10年后，中國的文化產業生產總值將達到美國現有水平，增長潛力和增長空間巨大，必將成為中國極具競爭力和優勢的支柱產業，成為提升我國國際競爭力和綜合國力的最有效途徑之一。而這也將為中國文化產業理論研究提供難得的機遇，有可能使中國成為國際文化產業理論研究的中心，這將是中國理論界打破“西方中心”的一個突破口，其意義十分巨大。

文化產業理論研究的趨勢是：對經濟和文化理論的整合；多學科交叉運用于對文化產業的研究；加重對文化產業中的創意性部類、知識性部類的研究，加大對創新性成果的研究；注重對各產業門類的具體分析研究，分析與綜合并重；注重理論對現實的實際指導作用；注重具有前瞻性的研究。在中國，理論界的首要問題是確立文化產業的合法化地位。根據中國國情，確立馬克思主義在發展文化產業中的指導思想地位，把文化產業發展納入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的整體規劃之中，使之不僅要成為新的經濟增長點，而且在我國經濟結構的戰略性調整中扮演重要角色；把文化體制改革納入國家整體性深度改革之中，使先進生產力的發展要求能夠生動地體現在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之中，為中國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提供一種產業動力機制，從而使文化與經濟之間回歸其應該有的一種力的同構互動關系；建立公開、透明、非歧視的文化市場準入機制和公平、公正、自由競爭的文化產業生態環境；建立、健全完整的國家文化產業政策系統和法律系統，理順各種文化產業政策關系，為文化產業的合理化進程提供全面、系統的法律保障機制和政策支持系統；以新的尺度重新審視關于文化產業的意義，以倫理原則和法的精神重構文化產業的價值系統，建構國家文化產業創新系統。

（責任編輯：尹 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