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年少做點壞事

我13歲時就很精明，我也認為自己是個非凡的孩子。那年，我第一次獨自編輯了一期報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這期報紙竟然在當地引起轟動。我為此非常自豪。

當時，我是一家印刷所里的小學徒，可我有進取心，有抱負。叔父讓我在他的報社《漢尼拔周報》工作。報費預付，每年兩元，五百家訂戶，都是用柴火、卷心菜和市場上賣不掉的蘿卜支付報費的。

一個夏日，叔父要離開小鎮，外出一周。他問我能不能替他編一期像樣的報紙。我正想試一試。希金斯是另一家報紙的編輯，我們的競爭對手。他剛剛被女人甩了。一天晚上，一個朋友在那個可憐的家伙的床上，發現一張展開的便條。條上有希金斯的留言。希金斯說他活不下去，要跳到泊爾河自盡。這個朋友急忙趕到那里，發現他正從河里朝岸上走來，已打定主意不自殺。一連好幾天，全村上下都在議論這件事，希金斯卻蒙在鼓里。我想，這正是個好機會。我精心撰寫了一篇戲謔性報道，詳細敘述這件事情的經過，然后用折刀在木版底邊刻了幾幅惡劣的插圖。其中有一幅插圖是:希金斯穿著襯衫，一只手提著燈籠，另一只手握著手杖，試探著水的深度，一步步朝河里走去。我想這絕對滑稽，絲毫沒意識到刊登這樣一幅畫不道德。

我覺得這件事干得挺不錯，又開始尋找新的攻擊對象。我忽然想到，何不寫一篇文章，無中生有地指控一下鄰鄉的報紙編輯有流氓行為。說做就做。文章是模仿《約翰#8226;莫爾爵士的葬禮》的形式寫成的。當然，這是一種拙劣的模仿。

我又肆無忌憚諷刺當地的兩位杰出公民，不是因為他們干了什么壞事，而是因為我感到我有責任把報紙辦得生動一些。

我又攻擊了一下剛到這兒的那個外鄉人。他是從昆西城來的講究打扮的裁縫高手，當今的紅人。他是全州穿著最花哨的人，是第一號花花公子。他臉上總是堆著笑容，他是一個玩女人的老手。每周，他都要為本報寫一首歪詩，敘述他最近的艷遇。本周，他寫的順口溜名叫《獻給漢尼拔的瑪麗》。正當我把它付排時，一陣強烈的幽默感霹靂一樣震撼我的全身。我把這種幽默感濃縮成一條言詞刻薄的按語排在下端:“這種東西我們只登一次，下不為例。我們必須保證報紙的品格，希望丁#8226;戈登#8226;羅納斯先生能夠理解。今后，戈登#8226;羅納斯先生如果要和他在漢尼拔的那位朋友保持聯系，必須另選媒介，不得利用本報專欄。”

這期報紙出版了。我從未見過任何東西像我寫的那幾篇小玩意兒那樣引人注目。《漢尼拔周報》銷量大增，這是空前的奇跡。整個小鎮都轟動了。一大早，希金斯手拿一支雙管獵槍闖進來。當他發現傷害他的不過是個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時，拽了拽我的耳朵就走了。當天晚上，他就辭去職務，離開小鎮，一去不復返。那個裁縫高手拿著熨斗和剪子跑來。可是當他看到我時，也對我不屑一顧，當天夜里就動身去了南方。那兩個被我諷刺的公民跑來，威脅著要以誹謗罪控告我。當他們發現我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崽子時，氣呼呼地走了。

第二天，鄰鄉報紙的編輯咆哮著撲了過來，恨不得要扒我的皮，喝我的血。最后，他卻真心實意地原諒我，熱情、友好地邀請我到雜貨鋪喝了一大杯“法耐斯托克驅蟲劑”，以驅除我們之間的仇恨。

叔父回到報社后，非常生氣。我覺得，這是沒有道理的，我使他的報紙增加這么大的銷量。更重要的是，他沒按時回來，才僥幸躲過一場大禍，保全了性命，沒有被人肢解，沒有被人砍殺，沒有受人控告，腦袋瓜沒有被人用槍打掉。僅憑最后一點，他就應該感激才是。他看了賬冊以后，火氣漸漸平息。賬冊上增加了33個新訂戶，這真是破天荒的數目，而且有擺在地上的那么多蔬菜為證。那么多柴火、卷心菜、大豆和市場上賣不掉的蘿卜，他全家人兩年內都燒不完、吃不掉呢。

(摘自《滑稽自傳》 漓江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