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凱特的模式
李凱特是我的客戶,一家日用品公司的品牌經理。他手下即將面市的衛生巾,是我的重點項目。我們因此廝守了一個月。
李凱特是個安全感十足的男人,作風很安全,長得更安全。他在上海房價飛漲之前,借錢買了套房子,時至今日,也算坐擁百萬房產的中產階級了。李凱特常常跟我說,有朝一日干得累了,就把房子一賣,回老家娶妻生子,過“三畝地一頭牛”的生活。
我對他這個小富即安的想法深表惋惜。李凱特急了,說:“別當我是個沒抱負的人。15年前,我想做劉德華。10年前,我想做李嘉誠。5年前,我想做我老板。現在,我只想做我自己。人所謂的成熟,就是看清自己的過程。”
我說:“那你認定自己是個不能留在上海的人了?”
李凱特以32歲高齡的姿態對我說:“孩子,你正處在五年前我的狀態,拼死要扎根在虛榮堆里。我至少還為自己拼了套房子換老婆,你呢?”
這問題把我雷得不輕。晚上,我失眠了。按李凱特的思路思考,五年前,剛出大學校門的我,確實想做女版蓋茨。十年前,迅速躥紅的小燕子是我的人生目標。以此類推:五年后的我,就是李凱特的今天——一個看破紅塵,沒有半點夢想的半老徐娘。OMG,我為了扎進虛榮堆兒,戀愛還沒談呢,就這么老了,這怎么行!
我躺在床上,用手機更新微博:“如果多看新《三國》能穿越的話,請那個喊主子爺的小兵帶我回到24小時之前吧!”
老女人的思路
24小時之前多好。我還是那個滿懷斗志,挎著A貨勇擠公交車的姑娘,身上帶著各種成功人士的奮斗經,激勵自己要出人頭地。聽過李凱特的人生感言后,我沒了精神。
第二天,是我和李凱特的大日子,我們要向他老板展示產品上市的宣傳方案。我一臉寒霜地演示著PPT,李凱特坐在下面干著急。借著他老板接電話的機會,李凱特跑過來氣急敗壞地說:“你這是賣衛生巾呢,還是賣喪葬用品?”
我說:“你賠我五年的青春損失費。”李凱特大驚:“什么意思?我昨天夢游去你家了?”我白了他一眼:“你讓我提前變成了老女人。”
他老板一邊舉著手機,一邊插口說:“這個思路好,現在市場上我們的產品都是針對年輕女性,誰說老女人就不來大姨媽了?你倆回去再想想。”
我和李凱特面面相覷,全世界都沒這么歪打正著的。
李凱特請我下館子,為我排解愁悶。他一邊給我倒梅子酒,一邊勸我說:“你這個心態不對頭啊,女人和男人不一樣,可以另辟蹊徑,比如嫁給一個有房子的男人,也算中產了。”
他那曖昧的語調讓我眼皮直跳。我說:“李凱特,說話繞彎可不是你的風格。”李凱特端起酒杯說:“好,那我直說了。斗膽想和你談個戀愛,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我一直以為李凱特是天下最安全的男人,沒想到他也包藏禍心。我說:“你已經打擊了我對事業的向往,能不能別再打擊我的愛情了?我一直等著嫁給俞思遠那樣的呢。”
李凱特將酒一飲而盡,臉上帶著吃定我的表情說:“等你飽受打擊之后再來找我也行。”我冷冷地說:“你真當我沒人愛啊?”
戀愛的匱乏癥
我不是沒有愛情后備選手,趙海洋就是一個。他是我閨密的同事,德國游回來的海龜。趙海洋萬事OK,只是欠缺幽默感。他的褲子總是提到肚臍眼,領帶和發型永遠一絲不茍。我說:“海洋,下班了不用把領帶扎得那么緊。”他說:“沒事,我一點兒都不勒。”
為了打擊李凱特的囂張氣焰,我迅速把趙海洋扶植成男友。我們每天打一個電話,三天吃一頓飯,七天看一場電影。李凱特稱我們為周期性戀愛匱乏癥的早期表現。我說:“你這是嫉妒。”
李凱特為了表示自己不嫉妒,送了兩張CBA的內場票給我。他拿著客戶派送的禮物借花獻佛,所以我不用謝他。
周末,我興致勃勃地帶趙海洋去看“大鯊魚”對“東北虎”。趙海洋在我的提示下,終于穿得平易近人了。可開賽的哨聲剛剛響起,李凱特就捧著大桶爆米花現身了。他毫不客氣地坐在我身邊,抱怨:“這票是怎么派的,三張竟然連號!”
我瞪著他,啞口無言。男人無恥起來,還真不需要理由。
趙海洋在滿場吶喊聲中問我:“你朋友?介紹一下。”
我反問:“你要和他談戀愛嗎?”
趙海洋訕訕地轉過頭,為“大鯊魚”加油。我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瞥李凱特。他得意洋洋地坐著,臉上掛著可恨的笑容,我情不自禁地奪過他手里的爆米花,扣在他頭上。
“你為什么生氣呢?”李凱特后來問了我這個問題。我沒有答案。李凱特說:“那是因為你在乎我。”
說這話時,我們正坐在李凱特家的小書房里分析市場。我蜷在沙發里,不想說話。全場那么多男人,我卻只留意他的笑容,這非常能說明問題。我很怕自己被他不幸言中。
那天,李凱特又問了我一個問題:“你能和趙海洋談戀愛,為什么不能和我談呢?”
是的,我不能,這一點我非常清楚。我已經25歲,如果注定不能成為華麗版的杜拉拉,至少也要一份看起來風光無限的愛情。把我和一個等著賣房娶妻的男人綁在一起,我怕自己迅速老化成家庭主婦。
我站起身,說:“李凱特,最近咱們不要見面了,策劃的事兒線上聊吧。”
李凱特看著我,氣定神閑:“我左右不了你的選擇,但你也左右不了你的感情。據我所知,距離只能加深愛情的想念度。”
杜蕾斯VS衛生巾
出了門,我給趙海洋打電話,約他到家里吃飯。我準備了四菜一湯,還點了玫瑰味香熏增加情調。
趙海洋從進門起就有些坐立不安。不就是吃頓飯嗎,干嗎緊張成這樣!我正準備安慰他幾句,門鈴響了。聽到那一串心律不齊的聲音,就知道是該死的李凱特。
李凱特提著一袋新包裝的衛生巾,一臉深沉地說:“你是不是來那個了?我給你送點兒樣品過來。”
我堵在門前,臉色鐵青地說:“你可以走了。”他伸著鼻子聞了聞:“我還沒吃飯呢,要不一起吃吧。”
“出門左轉有大排檔!”我奮力關上門,卻被一只手攔住。是趙海洋,他靦腆地看著我說:“對不起,我覺得離開的應該是我。給你買衛生巾,我還做不到。”
然后,趙海洋說了一句從我認識他以來最有哲理的話。他說:“知道嗎?一個男人為女人買杜蕾斯,那只是激情;為女人買衛生巾,才是愛你。”他從衣兜里掏出一盒杜蕾斯放在李凱特手上,一臉甘拜下風的表情。原來,讓趙海洋坐立不安的關鍵在這兒,真是男不可貌相,心不可瓢量。
我看著趙海洋離去的背影,惡狠狠地說:“李凱特,你存心來攪局是吧?”李凱特一臉興奮:“這哥們兒太有才了。這么好的廣告詞,我怎么沒想出來呢?”
李凱特恬不知恥地享用了我做的大餐,還說:“我早就說了,人看清自己需要一個過程,所以我不介意你兜這么大一個圈才找上我。”
也許他是對的吧。人都喜歡把自己想得特別偉大,對愛情也不例外。只有在兜兜轉轉之后才會發現,那個肯追你、肯等你、肯為你買衛生巾的男人,才是愛你的那一個。
我夾了只雞腿放在李凱特碗里,說:“閉嘴吧,有得吃還那么話多!”
(摘自《愛人》2010年第18期圖/茉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