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卡拉揚相伴的日子

散發激情

我18歲時，和母親一起住在尼斯。

一天，母親的女友帶我坐游艇出海玩。沒過幾分鐘，我突然覺得天旋地轉，估計是受不了海上顛簸，暈船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我絕望地躲在角落里。一位和藹的紳士走過來，親切地詢問我怎么了。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他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帶著我悄悄溜下游艇。這位體貼的紳士正是名揚全球的指揮家赫伯特#8226;馮#8226;卡拉揚。

他帶我走進岸邊的一家餐館。告別搖晃的甲板，踏在堅實的土地上，我慢慢覺得好些了，開始打量起身邊的這位“救世主”。從他救我于困境中的那一刻起，我就被他深深地迷住了。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印象中的父愛早已慢慢模糊。卡拉揚全身上下似乎散發著某種激情、某種近乎令我窒息的魔力。事后我才得知，他當時剛剛在拜羅伊特指揮演出理夏德#8226;瓦格納的歌劇《尼伯龍根的指環》，并大獲成功。

走出餐館，我們沿著寂靜的海岸散步，來到一家小酒館。進門右手邊的角落里，一個人在彈一架頗有年代的鋼琴，為客人跳舞伴奏。我立刻脫了鞋，隨著動人的樂聲舞動起來。他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我，顯然他不想跳舞。

意外重逢

自從那次奇妙的邂逅以后，我開始關注報紙上所有關于卡拉揚的消息。大約過了一年，我們又一次碰面。那時，我是克里斯蒂昂#8226;迪奧的攝影模特。為了拍攝最新專輯，我幾乎走遍大半個歐洲。

因拍攝的緣故，我又回到倫敦小住。一天，一個朋友邀我欣賞倫敦愛樂樂團音樂會，指揮一欄赫然寫著赫伯特#8226;馮#8226;卡拉揚。晚上8點，樂隊全體成員起立，在全場觀眾雷鳴般的掌聲中，卡拉揚從容不迫地走上舞臺。正當他預備像往常一樣閉上雙眼、全心全意投入音樂中時，忽然遲疑了一下，向我這邊望了一眼，嘴角露出淡淡的笑。他認出了我。朋友是卡拉揚的超級樂迷，我不無自豪地告訴他，我早就結識了卡拉揚先生。

很多年以后，卡拉揚告訴我，音樂會開始前，他曾囑咐助手：“假如有一個法國金發女孩來找我，就讓她進來。”那晚，我也暗下決心，一定要再見到卡拉揚。

盡管日程排得滿滿當當，我們仍然尋找各種機會見面。一天晚上，卡拉揚邀請我去拜訪瓦爾特#8226;萊格和女友。走進客廳后，他悠閑地靠在壁爐邊。爐內的火苗跳躍著，卡拉揚優雅地點著煙，那姿勢令人不由想到法國著名影星讓#8226;加班。他用迷人的藍眼睛深情地望著我，那一刻，我明白了，這就是我夢中的丈夫。

一次，我應邀參加一個私人派對，到達后沒幾分鐘，小腹突然鉆心似的痛起來。大家急忙把我送進醫院，醫生為我動手術切除盲腸。我再次醒來時，一大捧鮮花首先映入眼簾。透過花叢，我見到卡拉揚關切的面孔。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見到我如此孤立無援。雖然這次他未能像第一次那樣扮演我的“救世主”，可他那驚恐的神情和無微不至的關切，徹底泄露了我在他心中的地位。一個世界上最忙碌的男子在第一時間趕到你的病榻前，還有什么比這個更能作為愛情的明證呢？從那一刻起，我決定聽從心靈的召喚，理智被徹底剝奪了話語權。

補過蜜月

維也納愛樂樂團在世界開始巡回演出時，卡拉揚向我保證：“我們終于可以趁這次演出，補過一下蜜月了。”聽到這話，我既興奮又懷疑。卡拉揚和樂團董事會商定了演出曲目，一切細節都必須事前仔細斟酌、謹慎規劃。

卡拉揚每排練一部新作品，我都會全程參與。這不只是出于愛好，我希望能成為他的對話伙伴。每拿到一部新作品，卡拉揚和樂隊無一例外會對總譜進行深度研究，僅在極少數情況下，才會聽一下其他人的錄音唱片。我這個跟著感覺走的人則采取完全迥異的理解方式。那些卡拉揚憑借犀利的理性判斷和超強的讀譜能力，直接映射在腦海中的東西，也就是所謂作品的深度和內在含義，通過我對于真實人性的特有感覺，可以得到另一種詮釋。我們配合得天衣無縫。我是唯一能觀摩彩排的觀眾。

起程的時刻終于來到。大約三百多名女士和孩子含著淚水，在機場向我們揮手致別，有人手里還揮舞著手絹。

圣薩維耶學院的音樂會門票早已被搶購一空，大廳內座無虛席，觀眾們甚至擠在臺階上或地板上。現場情景就好像一輛嚴重超員的火車，連我都不知該坐哪兒了，卡拉揚堅持讓我必須到場。那時，我們每晚都在討論演出、討論我的印象，我完全可以在幕后聽完整場音樂會。卡拉揚當機立斷：“埃列特，你就坐在樂隊里。”演奏家們只好再擠擠。最后，我坐在豎琴手身后。

大女兒伊莎貝爾出生后，我們在位于奧本多夫的小教堂里為孩子舉行洗禮儀式。維也納愛樂樂團的樂師們帶來驚喜：洗禮進行到一半，樂隊突然奏起莫扎特的《單簧管五重奏》，伊麗莎白#8226;施瓦茨科普夫的一曲《圣母頌》更是催人淚下。這是所有宗教臺本改編音樂中卡拉揚認為最成功的一部作品。夏爾#8226;古諾選用約翰#8226;塞巴斯蒂安#8226;巴赫《平均律鋼琴曲集》的旋律作為《圣母頌》的前奏曲部分。當樂團全體成員宣布要擔任我女兒的教父時，儀式達到高潮。伊莎貝爾就此成為世界上唯一擁有115名教父的女孩。

小女兒阿拉貝爾降臨在圣莫里茨附近的上恩加丁河谷醫院，也有一大家子教父，這次是柏林愛樂樂團的成員們。

日理萬機的卡拉揚，工作之余將所有時間都給了我和孩子。每晚，他必定會在嬰兒床邊坐上一會兒，仔細端詳嬰兒熟睡的臉龐后才就寢。周日往往是我們的“神圣假日”。早餐之后，他的目光永遠停留在伊莎貝爾身上。他抱她在懷里，哼唱一兩支曲子，喂她午飯，再送她午睡。阿拉貝爾的出生，又讓我們重溫了這些感人的時刻。

卡拉揚出現后，我的生命軌跡一下子改變了。如今，我已成為一位快樂的母親和一個神奇男人的妻子。

（摘自《與卡拉揚相伴的日子》上海遠東出版社圖/菇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