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的這個題目,估計所有的讀者都會贊同,誰樂意孩子的人生起點低一些呢?但一般人理解的起點高,恐怕就是早點學英語、早點學鋼琴之類的吧。
錢理群老師強調美、愛和理想在教育中的作用。孫紹振在《著迷:學好語文的捷徑》中表達的觀點,跟我多年來的宣講完全一致。孫紹振老師的文章提到小時候逃難,被汪精衛的偽軍圍追堵截,是新四軍救了他們;上初中時,讀的是《蜀山劍俠傳》和《新兒女英雄傳》,還有《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上北大中文系后,硬啃《資本論》和《毛選》英文本,這些為他成為著名學者打下牢固的基礎。
很多人都對作家學者很敬仰,奇怪的是,這些人又往往認為學習文史哲專業是“沒用”的。本人有一次在西安演講時說:“中國現在有很多家長不同意自己的孩子考文學專業,因為大多數人認為文學是沒用的,將來甚至找不到工作。我要糾正一下這個錯誤觀念。我們北大中文系,是北京大學分配最好的系,是每年第一個早早完成分配任務的系,畢業生供不應求。”
說到找工作這個“庸俗”的話題,北大中文系有一半畢業生讀研究生或出國,另外一半被各大媒體和國家機關一分,也就沒有了。中文學好了,干什么都摧枯拉朽。我們中文系畢業的,在各行各業都是想出人頭地就出人頭地,想低調隱居就低調隱居。在金融業、房地產業等等“暴利”領域,也有大量中文系出身的巨頭,沒聽說哪個巨頭是學企業管理的。金融專業、管理專業、會計專業的本科畢業生,都在窗口給客戶服務呢。北大校慶,捐款最多的那個校友是我們中文系的。他捐了一億元人民幣,目前沒聽說世界上還有比他更牛的校友。當然,錢對于我們中文人來說,不是很重要的。錢是個王八蛋,花完了我再賺。但是,你靠什么去賺呢?靠中文啦。
我近年來常說的一句話是:“文學看上去沒用,實際上是最有用的。凡是強大的國家,必有強大的文學,沒有強大文學的國家強大不了。”孫紹振老師當年讀《蜀山劍俠傳》和《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有什么用啊?錢理群老師強調的美、愛和理想都有什么用啊?有那時間,你去倒賣一臺電腦,可以賺一二百元錢;你去幫人編一本書,可以賺三五千元錢。但是,如果那樣做,你一輩子也就是那點錢的價值了。所以,我的現代教育思想,是從“有用”和“無用”兩個方面,同時灌注我的人文關懷。如果你害怕孩子將來餓死,就教他擦皮鞋,每天都能掙一百元錢,日子會過得不錯。或者你干脆教他乞討,在北京、上海等城市的鬧市區,每天都能討上五六百甚至上千元。正是這種極端“有用”的教育,把孩子徹底變成了“無用”的人。
俗話說,大活人還能讓尿憋死?現代社會還能讓一個人餓死?讓孩子的人生起點高一些、再高一些吧。其實工作啊、鈔票啊、房子啊、汽車啊,都是空的,好像看得見摸得著,卻是最容易被剝奪、最容易貶值的。幾個學中文的、學歷史的在茶桌酒席上一嘀咕,就可以讓千千萬萬人的存款升值一倍或縮水一半。這個道理不難明白吧?這就是孟軻老師所說的“勞心者治人”也。
勞心之優者,愛與美也。用愛和美建立起來的人生大廈,才是巍然屹立、永不倒塌的。
(摘自《月讀》2010年第9期圖/小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