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常理,華爾街上最精明、最能賺錢的投資銀行高盛本立被頂禮膜拜:它不但能在2008年危機最深重時,憑一流的風險管理能力安然度過自二戰以來最嚴重的金融系統性崩潰,更能在去年經濟復蘇曙光初現時,搶在任何對手前面實現創紀錄的盈利。這種避險功夫和點石成金的表演自然贏得投資者的掌聲。
但在監管機構和輿論眼中,高盛卻成了一個“壞孩子”:去年底,高盛高管被迫放棄數千萬美元的獎金。現在,有著140年歷史的它則被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以涉嫌欺詐投資者為由推到被告席上。境遇之反諷,足以讓中國陷入“捐款門”的各界人士感到寬慰。
監管部門的核心指控是:2007年市場開始下滑期間,高盛向投資者出售一種債權抵押證券(CDO)產品時,沒有披露一家做空這些抵押貸款的對沖基金參與了產品設計。可以有很多角度來解讀高盛的“欺詐門”:美國政府動用納稅人近萬億美元的資本去拯救華爾街,現在該到秋后算賬向選民交待的時候了;SEE未能及時發現麥道夫(Madoff)和其它龐氏騙局,需要為聲譽而戰;危機后的金融改革到了最艱難的階段,需要一個案例來證明華爾街的貪婪是多么的不可救藥。
無論是何動力、官司結局如何,高盛都會是大輸家——在投資銀行界,聲譽乃是最重要的資本。這場華爾街與監管者的矚目對峙日后注定會被視為經典案例。在很多層面,它昭示的教訓都是在金融危機蔓延期間耳熟能詳的老故事:一如高盛CEO貝蘭克梵在向國會作證時所說的,盡管金融衍生產品是企業和金融機構管理風險的重要工具,但那些“過于復雜的金融工具”顯然加深了金融危機。
但它最直接而實用的教訓則是:有時候,保持謙遜不僅僅是一種美德,還有可能讓你避免或緩解巨大的聲譽危機。
研究高盛炫目成功的人都會提到它的獨特文化:它雖是上市公司,但仍保留著很深的合伙人制度印記;它匯聚最精英的人材,同時具備毫不留情淘汰式的合作文化;它熱衷追逐風險,但又能對其實現精妙控制;它擁有同儕難以企及的光環,但管理層卻有著強烈的憂患意識一高盛在每一個業務領域都面臨著激烈的競爭,并不具備絕對領先位勢。
這些文化基因讓高盛成為一架完美的賺錢機器——2009年盈利達134億美元,創歷史新高。但在后華爾街時代,它的過于特立獨行則讓其未能識別迫近的威脅:“痛恨高盛”的大語境。贏家高盛在這種語境中成為“資本主義不可接受的面孔”的代名詞。
表面上看,高盛在去年向管理層和員工大派紅包的做法是觸眾怒的導火索,但它踩上的真正雷區,卻是對一個關鍵問題的回答:如果沒有政府救助,高盛能否在金融危機中安然無恙?
在去年接受的有限的媒體采訪時,高盛管理層承認,如果金融體系崩潰,它也難以逃脫。但他們也堅稱:“(沒有政府救助)我們不會崩潰”、“我們有巨額流動性”、“并不需要政府救助資金”、“面臨風險并不特別嚴重”。貝蘭克梵甚至宣稱,自己最為遺憾的是“高盛沒能和政府救助措施保持更遠的距離”。考慮到高盛著名的政治關系網,這樣的聲明顯然只會導致更深的誤讀。而貝蘭克梵本意在開玩笑的評論——他在做‘上帝的工作”——則太容易被指認為過于傲慢自大。這導致有關高盛的報道出現在網絡上時。最常見的評論便是“這家公司太邪惡了。”
高盛并非沒注意到周圍的政治風險,但其管理層宣稱,如果要在消除政治怒火和讓員工滿意之間選擇,高盛會選擇讓員工滿意。
錯誤的選擇。至少目前來看如此。最終,面對越來越大的輿論壓力,高盛2009年薪酬和獎金規模比2007年減少40億美元,創年度薪酬紀錄新低。在今年4月公布的2009年報中,高盛首次把“負面新聞”視為新的財務風險。這種風險會對“我們的聲譽和我們員工的士氣與績效產生負面影響”。進而有可能“對我們的各種業務和運營成績產生負面影響”。而在最近向國會作證時,貝蘭克梵準備的證詞在開篇部分即是表達高盛對政府救助的感激。
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