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光裕的三重門

17個月來，國美電器創始人黃光裕一人所引發的涉及其妻、其兄、其潮州搭檔及6個省部級高官的龐大灰色涉罪網，最終在4月22日，以內幕交易罪、非法經營罪、單位行賄罪三個極其收窄的罪名審判。

有過往問題富豪的命運做鑒，黃光裕歸來有期。但作為中國最強勢商業模式和最具影響力商業生態鏈的開創者，黃之于中國商業史的最大傳奇已經壽終正寢。后來者若僅以此三宗罪自警，將錯過黃氏的真正教訓。

由黃氏兄弟在1987年白手起家創辦的國美電器，在2009年之前是中國最大的家電零售商，其2008年銷售額接近1000億人民幣，提供近20萬個工作崗位。除了擁有香港上市公司國美電器35.55％的股份，黃本人亦持有國美非上市門店100％權益。從2004年開始至其事發，黃一直未離開中國富豪榜的前4位。

黃光裕在國美22年歷程中的歷次冒險——1990年代初由單店走向連鎖，2000年前后以供應商貨款拉開全國擴張之旅，2006年上市后橫掃永樂、大中、三聯等地方巨頭，無不彰顯了黃身上冒險與果決兩種最稀缺的企業家精神。同時他對中國現實商業環境有著異常大膽但非常準確的洞察。例證之一，黃對政策法規的重視程度超出一般人想象。一位曾與黃共事多年的老部下向本刊回憶，任何一部與之相關的法律法規出臺，黃會第一時間讓他們反復揣測。這并非對政策的亦步亦趨，而是看政策“不讓做什么”，這些法律上的灰色地帶才是黃推崇的商業價值所在。這種類似“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的無所畏懼，實則是黃20多年來，從一名不文的水貨商販到一手改變了中國家電業格局，這一難以想象跨度的真正支撐。

無須諱言，黃光裕所具有的上述特質，也是他那個時代企業家的共性。在一個無序、變化無常的初級商業生態中，唯有此才能披荊斬棘，殺出重圍。只不過這些翻越阿爾卑斯山的野蠻人，大多經過自我完善，保留了企業家精神而去除了無邊無際的賭性。但黃取得的極致成就——讓中國最具市場競爭力的家電巨頭俯首稱臣——或讓其喪失了自我改良的動力，這種浸染中國商業所有灰色法則的性格亦注定其無以善終。但由此，無論是黃本人還是國美或整個中國商業都因此得到自我矯正良機。

失去黃光裕的國美在隨后一年與蘇寧的較量中，終落敗局。2009年6月，國美第二任董事局主席陳曉引入了貝恩資本。隨即，陳開啟塵封已久的管理層持股計劃，重新推演國美可能存在的系統問題：國美要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企業，要實現目標哪些基本的要素需進行調整等等。由此，國美朝著一個更具現代商業性的企業轉變。但這并非意味著黃光裕在國美權威的喪失，黃仍力保其股權在34％，仍處于優勢控股地位，而他還有數百家門店尚未裝入上市公司。

這種絕對的控制力在黃先后將永樂、大中、三聯收入囊中后，一度讓他失去目標感。此間填充其欲望的是多年前就接觸的賭博——這些與他20年來縱橫開闔帶來的成就感類似，但更刺激，也更無常。一位黃身邊的人向本刊回憶，每次司機送其上班，這位國美的國王經常一下車就小跑著去辦公室的隔間，只是為了盡快進入一個神秘網絡。網絡的那一端連接的是遠在澳門猶如黑洞般的賭局。只需輕點鼠標，即可投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