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婚姻案件審理中應當澄清的幾個問題

摘要在離婚案件中，一定條件下對夫妻財產“不予處理”，具有合法性和合理性;依據《婚姻法》和最高院關于適用《婚姻法》2001、2003年兩個司法解釋的規定，夫妻“一方未經對方同意，獨自籌資從事經營活動，其收入確未用于共同生活所負的債務”，對外應當按夫妻共同債務處理;男女簽訂的婚后財產協議，未經結婚登記財產協議不產生效力。

關鍵詞:離婚程序 夫妻債務清償 夫妻財產協議

中圖分類號: D923文獻標識碼:A

婚姻糾紛案件是基層人民法院幾乎每天都要面對的最大類型的民事糾紛案件，具有案件類型大、數量多、范圍廣等特點。正確、依法、合理的解決婚姻糾紛，對于建立和諧家庭、和諧社會，對于培育公民的法制觀念，都具有重要意義。本文就婚姻案件審理的適用程序、夫妻離婚共同債務或個人債務的認定及婚前夫妻財產協議的效力等方面，在實踐中經常遇到的分歧問題，作一些粗淺的探析，借以求教于各界同仁，進而對離婚糾紛案件的審理有所裨益。

一、關于在一定條件下 “財產不予處理”的合法性

審判實踐中的離婚訴訟，一般是在解除婚姻關系的同時，又對子女撫養、夫妻共同財產分割一并處理，即將數個訴訟標的合并于一個訴訟程序中進行審理，訴訟法上叫做訴的合并。

訴訟的合并的目的，在于簡化訴訟程序，方便當事人訴訟，提高審判效率。離婚案件審判慣例上實行訴的合并，除了從訴訟效率方面考慮外，更多的與我國婚姻家庭的實體法的立法體例有關。我國的《婚姻法》是以婚姻、家庭、財產于一體的立法例，婚姻、家庭捆綁于一體的歷史觀念影響很深，因而實踐中處理離婚案件，一并審理財產分割、子女撫養的請求。這在一定程度上簡化了訴訟程序，同時也一并解決了當事人離婚后的后顧之憂。但若合并審理使得訴訟程序復雜化，造成審判上的不便，影響案件及時公正的審理，就應當從合并的訴訟中分離出來單獨進行審理，實行訴的分離。例如鄭州市某法院審理的一起離婚案件，原告舉證沒有夫妻共同財產，被告堅持不離婚，也不對夫妻共同財產情況進行質證，不接受法庭的調查;但該案確屬夫妻感情徹底破裂的情況。一審法院判決準予離婚，但“財產不予處理”。二審庭審中對“財產不予處理”的程序合法性爭議較大。筆者認為在一定條件下對夫妻財產不予處理，允許當事人另行起訴，是符合法律規定的。

(一)法律及司法解釋的有關規定。

對于離婚案件中夫妻共同財產分割是否一并處理，法律和司法解釋都沒有做出強行性的規定。這就給法官在處理案件時具體情況具體處理提供了合理的空間。關于訴的合并，《民事訴訟法》僅在第126條中規定，“原告增加訴訟請求，被告提出反訴，第三人提出與本案有關的訴訟請求，可以合并審理。”因此，一審法院的判決并無違法之處。

(二)訴訟理論上的考慮。

所謂“訴”，是指當事人因合法權益受到侵害或與他人發生爭議，依照法律規定向人民法院提出的保護其合法權益的請求。因此，訴在法院和當事人之間起著一種媒介的作用，它能夠引起民事訴訟法律關系的發生，是人民法院行使審判權的基礎，是審判活動的核心。沒有“訴”就沒有訴訟活動。本案中一審原告起訴離婚，沒有財產分割的訴;就財產問題提供的證據也是證明沒有共同財產。一審被告由于堅持不離婚，所以既沒有財產分割的訴求，也不就財產問題接受法庭的調查(既沒有反駁，也沒有主張)。在此情況下，法院對財產做出判決就沒有“訴”這個前提，這既不符合訴訟學原理，也不合乎訴訟法規定。

(三)情理上的考慮。

被告不對財產問題提出主張和證據，那么一審法院要對財產做出判決，就只有依據原告的主張和證據，這樣就難以做到事實清楚、證據充分地法治要求。在缺乏“訴”的情況下如果訴訟要進行下去，判決不準離婚當然不發生財產問題，判決準予離婚時財產如何處理?只有兩種:一是支持原告的主張，確認無共同財產;二是“不予處理”的表述。而后者恰恰是對被告權利的保護:被告還可以就財產另行起訴;而確認無共同財產，被告就沒有另行起訴的機會。

(四)思想觀念上的考慮。

隨著我國社會的改革與進步，人的思想觀念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個性的張揚，婚姻質量的重視，離婚自由的追求等，對離婚案件的審理提出了許多新的要求，也越來越暴露出合并審理的弊端。

實踐中早已有不少突破慣例的判決。法律和司法解釋也有對離婚時財產權利未予處理的解決辦法的規定:第一，依據《婚姻法》第47條另行請求分割共同財產的規定;第二，最高法關于適用《婚姻法》的解釋(一)第30條的第3項:“無過錯方作為被告的離婚訴訟案件，一審時未基于婚姻法第46條規定提出損害賠償請求，二審期間提出的，人民法院應當進行調解，調解不成的，告知當事人在離婚后一年內另行起訴。”這些規定，給予了當事人以救濟的機會;同時也說明根據當事人的訴請情況不予處理財產符合法律精神。

二、夫妻債務清償問題

夫妻的債務清償主要在于共同債務還是個人債務的確定。《婚姻法》第19條和最高院關于適用婚姻法的解釋(二)本來規定的已經很清楚，即夫妻關系存續期間的債務不講夫妻二人如何約定，對外可以按個人債務處理的，只有兩種情形:第一，《婚姻法》第19條第3款規定的情形;第二，與債權人約定為個人債務的。但是，在實踐和理論中，仍然有把“一方未經對方同意，獨自籌資從事經營活動，其收入確未用于共同生活所負的債務”按照個人債務處理的情形①。這樣的話，債權人很難證明債務人“經對方同意”，其收入“用于共同生活”，因為那是人家夫妻內部的事情;致使債權人利益不能保障，債務人有借口逃避債務。

關于夫妻債務清償，目前有效的規定主要有:(1)《婚姻法》第19條第3款:“夫妻對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所得的財產約定歸各自所有的，夫或妻一方對外所負的債務，第三人知道該約定的，以夫或妻一方所有的財產清償;”第41條 :“離婚時，原為夫妻共同生活所負的債務，應當共同償還。共同財產不足清償的，或財產歸各自所有的，由雙方協議清償;協議不成時，由人民法院判決。”(2)《最高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24條:“債權人就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夫妻一方以個人名義所負債務主張權利的，應當按夫妻共同債務處理。但夫妻一方能夠證明債權人與債務人明確約定為個人債務，或者能夠證明屬于婚姻法第十九條第三款規定情形的除外;” 第25條:“ 當事人的離婚協議或者人民法院的判決書、裁定書、調解書已經對夫妻財產分割問題做出處理的，債權人仍有權就夫妻共同債務向男女雙方主張權利。 一方就共同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后，基于離婚協議或者人民法院的法律文書向另一方主張追償的，人民法院應當支持;” 第26條 :“夫或妻一方死亡的，生存一方應當對婚姻關系存續期間的共同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3)《民法通則》第29條:“個體工商戶、農村承包經營戶的債務，個人經營的，以個人財產承擔;家庭經營的，以家庭財產承擔。”(4)《最高院貫徹民法通則的意見》第43條:“在夫妻關系存續期間，一方從事個體經營或者承包經營的，其收入為夫妻共有財產，債務亦應以夫妻共有財產清償。”(5)《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審理離婚案件處理財產分割問題的若干具體意見》(1993年)第17條:“…下列債務不能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應由一方以個人財產清償:…一方未經對方同意，獨自籌資從事經營活動，其收入確未用于共同生活所負的債務。”

以上規定有互相矛盾之處。筆者認為，《婚姻法》修改于2001年，在《民法通則》之后，是對民法通則的具體化;最高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頒發于2003年，此前與該解釋相矛盾的解釋不應再適用。綜合以上規定，可以得出以下幾點:

1、夫妻對共同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雙方的協議、生效的法律文書做出的分擔債務的處理僅對內有效;多承擔責任的有權向對方追償。

2、婚姻關系存續期間的個人債務，只有在兩種情況下對外有效:一是《婚姻法》第19條第3款規定的情形，即“夫妻對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所得的財產約定歸各自所有的，夫或妻一方對外所負的債務，第三人知道該約定的，以夫或妻一方所有的財產清償;”二是與債權人約定為個人債務的。其他情形下對外仍按共同債務處理，對內按照前面所述的辦法處理。這里夫妻一方負舉證責任。

3、婚前個人債務如欲夫妻共同承擔，必須是該債務用于婚后夫妻共同生活。對此由債權人承擔舉證責任。

4、依據法律和法理，夫妻個人違法犯罪形成的債務當然由個人承擔。

三、夫妻財產協議的效力問題

夫妻財產協議，婚前簽訂的從結婚之日起生效，婚后簽訂的從簽訂之日起生效，一般情況下，這不會發生爭執。但是，有時候當事人由于表述上的問題，常導致效力問題認識不一致。鄭州市某區法院有這樣一個案子:男女雙方簽訂的《協議書》寫道:“甲、乙雙方已戀愛多年，現欲結婚，為了今后能夠幸福生活，和睦快樂，現就有關財產及今后生活中的有關事宜，自愿達成如下協議。”這就是說為了“婚后”才達成的協議;該協議共三條，其中兩條開頭冠以“婚后”，其內容均是關于婚后財產的所有關系、如何還貸等等。其中一條約定，位于某某位置的房屋雙方各占50%的產權。但是該房產經法庭查證，女方實際沒有出資。《協議書》最后一條是:“該協議自雙方簽字之日生效”。但是雙方并沒結婚，協議簽訂后不久女方提出分手，并起訴到法院，請求依據協議分割房產。

這是一份男女雙方于婚前簽訂的“夫妻財產協議”。雙方沒有結婚，該協議是否生效，雙方當事人認識不一致。一、二審法院均判決協議生效，并依據協議分割了訟爭房產。理由是，當事人約定“該協議自雙方簽字之日生效”，因此應當依據協議分割房產。筆者認為，該協議因婚姻關系未成立而不發生效力，這樣判決是不符合《婚姻法》規定的。

(一)夫妻財產關系應當以夫妻身份關系的成立為前提，身份關系決定財產關系，這是法律法理所規定的。

我國《婚姻法》第17至第19條規定的夫妻財產制，都明確的冠以“夫妻”，并不適用于其他主體，而夫妻關系的成立法律是有嚴格的要求的。《婚姻法》第8條規定:“要求結婚的男女雙方必須親自到婚姻登記機關進行結婚登記。符合本法規定的，予以登記，發給結婚證。取得結婚證，即確立夫妻關系。未辦理結婚登記的，應當補辦登記。”這說明夫妻關系的成立的唯一標志就是結婚登記。只有進行了結婚登記，確立了合法的夫妻關系，夫妻財產協議才能發生效力。法律對夫妻關系成立的規定屬于強制性規定，因而夫妻財產協議必須以婚姻登記為生效條件，也不是當事人的約定能改變的。

(二)協議以雙方約定的生效時間生效，這是合同法上的一般性規定，但有例外。

第一是合同法本身規定的生效時間的例外，如《合同法》第44條應當辦理批準、登記手續才生效的合同;第二是不適用合同法的情況。《合同法》第二條:“…婚姻、收養、監護等有關身份關系的協議，適用其他法律的規定。”因此，判斷夫妻財產協議的生效時間，應適用《婚姻法》及其相關規定。《婚姻法》第19條規定:“夫妻可以約定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所得的財產以及婚前財產歸各自所有、共同所有或部分各自所有、部分共同所有”。第8條“…取得結婚證，即確立夫妻關系。”根據婚姻法的規定，夫妻身份關系是前提，夫妻財產關系是后果，身份關系決定財產關系。盡管當事人寫明“自雙方簽字之日生效，”但本案當事人沒有結婚，有關婚后財產關系的約定依法不產生效力。

(三)當事人表述的真意判斷。

意思表示真實是協議生效的必要條件。是不是夫妻財產協議，應依據合同通常的解釋法則判斷當事人的真實意思。(1)整體解釋。整體解釋是指把全部合同條款和構成部分看作一個統一的整體，從各個合同條款及構成部分的相互聯系上闡明當事人有爭議的合同用語的含義。合同的全部條款得互相解釋，以確定每一條款從整個合同行為所獲得的意義。如果把有爭議的條款或詞語與合同中其他條款或詞語相互聯系、相互補充、相互解釋，則當事人的真實意思表示不難顯現。(2)目的解釋。目的解釋，簡言之，指解釋合同時，如果合同所使用的文字或某個條款可能作兩種解釋時，應采取最適合于合同目的的解釋。當事人訂立合同均為達到一定的目的，該目的既決定當事人在合同中所規定的內容，又歸結于當事人所表達的真實意思。因此，解釋合同自然應當與當事人所要達到的目的相吻合。如果當事人意思表示的內容曖昧不明或前后矛盾，應在確認每一合同或條款都有效的前提下，通過解釋使之協調明確，以符合當事人之目的。文字可能作兩種解釋時，應采取最適合于契約目的的解釋。上述案例中，協議中“現欲結婚，為了今后能夠幸福生活”的表述，說明合同的目的是約定婚后的事項;緒言部分表明為了婚后的生活，條款中又大多冠以“婚后”，所以從整體性上理解，當事人也是約定的婚后財產關系。因此，表述不清楚的條款，應作“婚后財產關系”理解才符合當事人的原意;未經登記結婚就使該約定的財產關系生效不是當事人的真意。□

注釋:

豍巫昌禎、夏吟蘭著.婚姻家庭法學.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229頁.

參考文獻:

[1]吳合振.合同法理論與實踐應用.人民法院出版社，2002年版.

[2]吳明童等.民事訴訟法.法律出版社，200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