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警王文廣與艾滋病犯人“零距離”接觸1800個日夜,拯救了數十名犯人的生命與靈魂。今年5月,他被全總授予“全國先進工作者”榮譽稱號,并受到胡錦濤、溫家寶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親切接見。面對榮譽,他熱淚盈眶地道:“妻子比我勇敢100倍,沒有她,我無法走到今天!”
艾滋危機:
護衛親情,妻子默默相守
2005年3月初,湖北省沙洋廣華監獄醫院悄悄傳出一條驚人的消息:監獄要關押艾滋病犯人了!方圓幾里的居民聽說后擔憂不已,議論紛紛:“我們要早點搬走,要不然他們來了想搬也沒有用,據說蚊蟲都會傳播這病呢!”
眾人悄然搬家,絕口不提安置費。
與此同時,也住在附近的監獄醫院副院長王文廣接到上級命令:馬上赴司法部參加艾滋病防治知識培訓,回來后負責管理和治療艾滋病犯人。
王文廣時年32歲,已經從警十多年。跟以往一樣,他悄悄地去,悄悄地回,沒有向任何人透露培訓內容。從北京學習回來后,他又奉命去中南醫院接受著名艾滋病防治專家桂希恩教授“一對一”的指導。同為獄警的妻子揭濤聽到風聲后,問他這段時間在學什么,他只說是正常的業務知識學習。
6月初,艾滋病犯監區組建完畢,王文廣被任命為主管醫療的副監區長。他萬萬沒有想到,年近七旬的老母親知道以后竟然跪在他面前:“廣兒,不去!你不怕,媽怕!媽做了好多夢,夢里一群群狼咬你……”
王文廣連忙跪下來,攙扶老淚縱橫的母親:“媽,那不是狼,是等著我救治的病人。”母親依然跪地不起:“你不答應媽,媽就不起來。你不好開口,媽向組織提,實在不行你就不干了。你有醫生中級職稱,在外找口飯還不容易嗎?找不到的話,我和你爸的工資也夠養活你?!?/p>
母親的舉動讓王文廣于心不忍,但他又無法放棄心愛的工作,無奈之下,他向母親磕了好幾個響頭,把額頭磕出了一個大包。
見此情景,揭濤拉起婆婆的手說:“媽,文廣實在不適合再調離崗位了,就讓他去鍛煉吧。他現在的心理壓力比誰都大,我們應該支持他!”話音剛落,她的眼淚就奪眶而出。
7月7日早上,王文廣穿上制服,走進湖北省首個艾滋病犯監區。揭濤看著丈夫的背影,心情十分復雜。她能理解丈夫的選擇,卻又擔心丈夫的安危,只能暗中祈禱他平安歸來。
王文廣一直忙到第二天早上才回家,一進門就看到上班從不遲到的妻子正在等他,不禁有些奇怪:“你怎么沒上班?”
揭濤說:“你第一天接觸艾滋病犯人,我這心里老是七上八下的,一夜沒敢合眼,早上就向領導請了事假。我要親眼看著你安全回家!”
這幾個月來,她經常上網查詢艾滋病的相關知識,越看越害怕,加上婆婆和丈夫之間的矛盾令她為難,體重驟降了十幾斤。王文廣看著她憔悴的臉龐,鼻子一酸:“雖然有危險,但只要措施得當,應該沒事。如果有個萬一,你想怎么做,我都沒意見。”
“這么多年,你怎么還不了解我?我會跟著你一輩子。”揭濤一把捂住他的嘴,“我是擔心咱媽。醫院搬走了,周邊住戶只剩父母這一家,媽媽還整天臥病在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你要經常去看她,還得考慮讓她搬家啊?!?/p>
幾天后,王文廣去看望母親并動員她搬家,母親卻說:“你不走媽就不搬,媽還是想你調個崗位?!?/p>
為了解決丈夫的后顧之憂,揭濤安慰婆婆:“文廣和艾滋病犯人不直接接觸,而且防范措施嚴密,工作并沒有您想象中的那么危險。”
她還收集報紙上關于艾滋病可防可治的文章,放在婆婆床頭,讓婆婆了解艾滋病知識。幾個月以后,老人家心里的包袱終于放了下來,病情好轉。
除了照顧婆婆、教育孩子,揭濤還包攬了所有的家務活,將家里的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她認為,家庭要保持幸福和諧,就需要有人做出犧牲,而這個人只能是自己,所以,自己的感受就不那么重要了。
妻子的默默相守,讓王文廣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之中。
監區歷險:
愛妻扶我一路穿越險象
作為監區唯一的艾滋病防治“權威人士”,王文廣在深思熟慮后果斷提出:與其向病人保密、遮掩病情,不如明確告知他們的情況,以知識戰勝疾病和恐慌,推行管理零距離。
7月10日,他平靜地告訴所有犯人:“很不幸地告訴大家,你們都感染了艾滋病,這是真的?!?/p>
這句話立刻引發了騷亂,犯人們爆發出瀕臨絕望、歇斯底里的嘶吼聲:“媽的,不可能!”“我要告你,殺死警察!”……他們看到東西就摔就砸,哭喊聲、辱罵聲、打砸聲連成一片,場面極度混亂。
王文廣和隊友、武警戰士排成人墻,忍受著一波又一波的瘋狂攻擊。
此后一段時間,犯人們不時通過暴力發泄情緒。飯菜不合胃口,他們就砸就罵;身上有點病痛,他們就哭就鬧……為了應對隨時發生的事件,所有民警、職工都輪流在監內值班。
然而,比暴力更恐怖的是對生命的漠視。
當宣泄終于平息后,犯人們耷拉著腦袋,目光呆滯、一動不動地坐著,仿佛是一具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越是這種時候,他們越需要溫暖啊——王文廣想起了桂希恩教授的話。
不戴手套,不穿隔離服,不佩戴防護用具,他一次次地坐在犯人的床頭挨個“話聊”,希望用最坦蕩的胸懷喚醒絕望的心靈。
揭濤的心理壓力絲毫不比丈夫小。
她的姐姐、丈夫進駐艾滋病犯監區后,朋友就和他們疏遠了,即使碰面,也是客套幾句就走。有人甚至對她說:“嗨,我們可不敢到你家玩,萬一……”這些玩笑話常常讓揭濤感到很酸楚。
后來,她安慰自己:因為不了解所以害怕,這是人之常情,親朋好友誤解文廣不要緊,但我一定要支持他!他剛起步,哪怕微小的傷害,都可能給他造成巨大的心理負擔,我要盡力為他營造寧靜的港灣。
于是,她下班后很少外出,要么做家務,要么陪兒子下跳棋,要么就是燒幾道好菜等丈夫歸來。
8月10日傍晚,揭濤發現丈夫回家時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端上他最愛吃的土豆燒雞,他也沒有動筷。
她不好當面問丈夫發生了什么事,便打電話給姐姐,姐姐泣不成聲地告訴她:文廣給犯人胡某進行治療時,胡某竟然奪過沾有自身血液的針管瘋狂地向他刺去,雖然沒能得逞,但驚險的場面把所有人都嚇壞了。
揭濤聽后心痛不已。
幾分鐘后,她冷靜下來,明白這時的王文廣正需要她的安慰,她絕對不能讓他看出擔心和憂慮。
她偷偷抹掉眼淚,回到丈夫身邊,微笑著說:“老公,你忙了一天,快去洗個澡,等會兒我給你按按身體,讓你放松放松。”
王文廣順從地點了點頭。
他洗完澡平躺在床上,揭濤一邊輕輕地給他按摩,一邊柔聲問:“你記不記得當初有好多人追我,我為什么只答應你嗎?”
王文廣臉上浮出微笑:“結婚這么多年,我還真不知道呢?!?/p>
揭濤說:“當年我母親被醬油罐砸傷,你主動幫她包扎傷口,還照顧她一個多月,從那時起,我就覺得你踏實、穩重、有愛心,嫁給你一定會幸福。有再大的風雨,我都會陪伴在你左右,不離不棄?!?/p>
她感到丈夫心情輕松了一些后,又說:“你的事姐姐都告訴我了,我相信你是打不倒的男子漢,即使你哪天真的被針扎到,我也愿意和你一起面對?!?/p>
王文廣感動地擁住妻子,眼眶潮濕了:“小濤,你是天底下最善良最勇敢的人,你放心,我會做得更好的?!?/p>
第二天,他再次坐到胡某床前,做他的思想工作。連續談了二十多天后,胡某終于低頭認錯:“王警官,你是個好人,我以后再也不違紀了?!?/p>
王文廣在“扎針險情”中表現出來的愛心、勇氣與胸懷,感動和震撼了犯人,他從此贏得了犯人的擁護與信任。犯人開始服從管理,監區違紀率直線下降。
自學成專家:
警察家庭變成艾滋醫生之家
王文廣不僅想創造無歧視的監區環境,更想盡一名醫生所能,實現犯人身體與靈魂的雙重拯救。為此,他刻苦學習,全力鉆研治療方案。
揭濤看到丈夫總是為治療的事眉頭緊鎖,暗想:自己能不能也堅持學習,幫助丈夫進步呢?
于是,她利用閑暇時間學習艾滋病防治知識,一段時間下來,居然能和丈夫探討相關問題了。她建議丈夫在治療中引入中醫療法。
王文廣接受了妻子的意見,把按摩、針灸、打封閉、拔火罐等療法引用到治療中,結果證明,這些方法對治療和緩解犯人的疼痛極為有效。
為了幫助丈夫吸收最前沿的治療信息,揭濤幫他注冊成為“陽光醫生”(介紹艾滋病防治知識的網站平臺)的會員,鼓勵他多上網學習。王文廣的診治水平由此得到迅速提高。
5年時間,監區先后關押了50多名艾滋病犯人,其中有十幾名進入發病期,但通過王文廣的努力,他們的病情都在監內得到了有效控制,沒有一例因感染而導致死亡。
犯人冉某告訴記者:“當初看守所的醫生說我只能活3個月,但我現在已經服刑兩年多,多活了7個3個月。王警官救了我們很多人的命。”
2006年8月,調來服刑的鄧某因艾滋病的折磨陷入了奄奄一息的狀態。經檢查,他的CD4(人的免疫功能測試單位,正常人在800以上)只有10個,有專家表示:“他的身體已是各種細菌病毒的培養基了,這樣還能延續生命的案例,目前在世界范圍內還未找到?!?/p>
為了避免他的病情引發集體恐慌,監區民警特地為他在監院外設了一個小單間,由王文廣對他進行護理治療。
送水送飯、端屎端尿、清潔護理、體格檢查,王文廣每天都要全身是汗地重復十幾遍,晚上還要抽出時間研究治療方案。二十多天后,奇跡出現了:鄧某病情好轉,還能下地走路,半個月后被保外就醫。臨走前,他拼盡力氣向王文廣鞠躬:“謝謝王警官,是您給了我做人的最后尊嚴?!?/p>
除了病情,王文廣同樣關注病犯普遍存在的悲觀情緒和自閉心理,他自學心理咨詢,并在治療中導入心理療法和心理危機干預。
2008年5月,感染艾滋病病毒的外籍犯人MATU因運輸毒品罪被送進監區。因語言不通,他感到十分孤寂,不信任任何人,甚至多次想自殺。
為了和他交流,王文廣幫他學中文,和他約定:兩人每天通過手勢、圖畫輔以簡單的漢語交流3次。半年過后,MATU就能說一口流利的中文了。
一天晚上,MATU突然感到天旋地轉并嘔吐不止。剛下晚班的王文廣迅速返回監區,確診他患有梅尼埃氏綜合征后,即時為他進行治療。
經過王文廣20多天的精心護理,MATU的身體恢復了,人也漸漸開朗起來。兩年來,他們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MATU 說:“我在異鄉并不孤獨。不舒服時,我會告訴王警官;想家了,我也會告訴王警官……”
5年時間,王文廣與犯人的談話記錄本用了整整十大本,記載的談話次數達5000多次,王文廣書寫的病歷也有厚厚的幾十本。
刑釋人員臨走前,王文廣會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告訴他們,讓他們和自己保持聯系。接到求助電話,他也總是詳細地告訴他們:到哪里、找什么人、領什么藥……
每一年,王文廣都要接到三十多次這樣的電話,他始終向他們傳遞一個信念:活下去便有希望,也許就在生命中的某一天,艾滋病被攻破了。
(編輯:馬 蟻ymflower002@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