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地:醫院

中國的醫患關系正持續惡化。僅今年六月份就發生了數起醫患沖突事件:山東省的一位醫生被一名死于肝癌的患者的兒子刺死;山西省的一名患者放火焚燒某醫院辦公室，致使三名醫生被嚴重燒傷;福建省的一個新生嬰兒在一位兒科醫生的看護下死亡，該醫生為逃避憤怒的嬰兒家屬，從五樓窗戶跳下，結果受傷。

過去的一年中發生的類似事件更是匪夷所思。有死亡患者的家屬逼迫醫生穿上喪服為其治療不力而贖罪的，有抗議者堵住醫院入口的。四年前，由于一名三歲兒童的祖父無力預付相當于82美元的費用，醫院便拒絕為該兒童進行治療，最終致使其死亡。消息一經報道，便有2000人聚集在該醫院進行抗議。

中國的醫院工作環境的確危險。中國衛生部公布的關于醫院暴力的最新統計數據是，2006年，患者或其家屬發起的暴力事件共造成5500多名醫護工作者受傷。

這類事件在中國屢見不鮮，由此引發的抗議活動已經引起各級政府官員的警惕，這些騷亂的不斷升級可能對中共的維穩大局構成威脅。

一些醫護人員表示，他們與病人家屬之間的緊張關系，往往源自于貧困家庭的患者或其親屬的不切實際的期望，這些遠道而來的貧困家庭為了治病用盡了積蓄，他們都眼巴巴地期待著出現醫療奇跡。

但這些暴力行為也反映了民眾對中國公共醫療系統的普遍不滿。雖然共產黨領導下的中國政府，曾經以象征性的超低廉醫療收費為全國人民提供基本醫療服務，但20世紀90年代廢除這一政策后，各家醫院便不得不至少部分地參與新的市場經濟競爭。

到2000年，世界衛生組織將中國醫療衛生系統評為世界上最不公平的醫療衛生系統，在191個國家中排名第188位。每5個中國病人中幾乎有2個得不到治療，而每10人中僅1人享有醫療保險。

在過去七年里，國家重新干預醫療體系，并取得了明顯成效。醫療專家表示，中國公共醫療開支與同類收入水平的其他發展中國家之間的差距縮小了，國家為政府保險計劃和醫院建設而投入了數百億美元的資金。

據世界銀行估計，超過四分之三的中國人已擁有醫療保險——雖然保險范圍往往都是很基本的內容。而且更多的人獲得了醫療服務:世界銀行指出，中國農村各縣的住院人數五年內翻了一番。

“這個增長非常迅猛，”世界銀行駐北京代表處人類發展部主任藍根博(Jack Langenbrunner)表示，“我們還沒有在任何其他國家看到這樣的增長速度。”

然而，在中國大部分地區，醫療服務的質量仍然很低。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的統計資料顯示，中國幾乎有一半醫生的最高學歷低于高中。許多鄉村醫生甚至沒上過中學。

由于初級醫療服務嚴重缺乏，所以因漲價而惡名昭彰的公立醫院通常是各城市病人的醫療第一站，即使他們患的只是輕微疾病。一項調查估計，五分之一的醫院病人患的不過是感冒或流感。中國醫療專家估計，有三分之一至一半的住院病人沒有充分的住院理由。

一旦住院后，病人就冒著接受不必要手術的風險，比如，中國每兩個新生嬰兒中，就有一個是經剖腹產而生下來的，這個比例是醫療專家建議的比例的四倍。

更有可能的是，病人拿到毫無用處的藥方。因為藥品銷售是各家醫院的第二大收入來源，許多醫院推出獎勵措施——從而可能促使醫生過量開藥，或者將醫生的工資與他們從藥方及昂貴的診斷性測試中的創收相掛鉤。醫生及專家表示，有些制藥公司為藥方開藥提供額外的私下回扣。

《廣州日報》在今年11月份發表的一篇文章中，講述了一個極其詭異的治療案例:一個病人支付了相當于95美元的費用，進行了一次檢查、打了幾針，還開了十幾種藥，其中包括用于治療肝病的藥。而這位病人得的不過是感冒而已。

中國衛生部在過去十年內已23次下令醫院降低一些特定藥品的價格，但世界銀行指出，各家醫院陽奉陰違，轉而用更高價格的替代藥取代規定降價的特定藥品。

一些專家擔心，剛開始啟用的大量政府保險金將進一步激勵醫院的亂收費行為，而不是減少大多數中國人生病的支出。事實上，一項研究顯示，醫療費用在家庭開支中所占的比例僅有略微下降——從2003年的8.7%降至2008年的8.2%。

“他們的保障可能并沒有因保險而得到改善，”世界銀行藍根博說，“這點頗為可怕。”

醫生好像和病人一樣也不很高興。他們抱怨說，他們的收入過低，價值被低估，還得不到信任。北京大學去年10月進行了一次調查，其結論是，有四分之一的醫生患有抑郁癥，而認為得到病人尊重的醫生還不到三分之二。

今年6月，福建省100多名醫生和護士進行了室內靜坐抗議活動，其原因是他們醫院給一位死亡患者的家人賠償了3.1萬美元。醫生們對此不滿，因為該病人死亡后，其家屬將一名醫生作為人質，還引發一場扔瓶子混戰，致使五名醫護人員受傷。

像其他一些城市一樣，沈陽一直在尋求如何避免發生這些醫患糾紛的辦法，其中包括設立醫院調解中心。盡管如此，去年沈陽公布的數據顯示，病人和醫生之間共發生了152起“嚴重沖突”。

在位于沈陽的第五附屬醫院，今年一月份發生的一次“襲醫事件”仍令人記憶猶新。一位醫生將一名發高燒的病人轉到發燒門診部就診，這在中國屬常規做法，但沮喪不滿的病人家屬居然舉著拖把和棍棒追打醫生和幾名護士。

現在，醫院大廳里懸掛著一幅橫幅，大字寫著:“維護治安 人人有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