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左權民歌的藝術特色及演唱技巧

摘要：優美的抒情與凄苦的詠嘆構成了左權民歌神奇迷人的特征，這也是左權人率直真誠、大氣熱情、粗獷灑脫性格的藝術反映。本文通過對左權民歌的調式調性、旋律特征、節奏節拍、襯詞襯腔以及幾點演唱技巧的介紹，從而使讀者由點到面對左權民歌有一個較為全面的認識。

關鍵詞：左權民歌；“開花調”；藝術特色；演唱技巧

“桃花來你就紅來，杏花來你就白，爬山越嶺我尋你來呀，啊格呀呀呆；榆樹樹你就開花，圪節節你就多，你的心眼比俺多呀，啊格呀呀呆……”

清婉而略帶悲愴的旋律，簡單而充滿真情的歌詞，我們眼前仿佛出現了男女主人公在追求愛情的興奮中不經意流露出的那種淡淡的凄涼且又十分動人的畫面。這就是眾所周知的經典民歌——《桃花紅，杏花白》。整首歌曲樸實無華，情真意切，將男女相戀的真情實感演繹得十分到位，完全民間情人口語式的悄悄話，特別是“你的心眼比俺多”“不想旁人光想你”，把那種既含羞又欣喜，對情人既愛戀又嬌嗔的情感演繹得淋漓盡致，它被許多中外音樂家稱為“民間音樂的圣經，良心深處的良心，聲音之上的聲音”。

一、左權民歌的產生背景

坐落在山西河北交界處太行山腹地的左權縣，是抗日名將左權將軍的熱血染紅的土地。在這片肥沃的土地上，流傳著千百年的民間歌曲，舞動著千百年的小花戲。左權原名遼縣，古稱“遼州”，是全國頗負盛名的“歌舞之鄉”，素有“萬首民歌千出戲”的美譽。明萬年歷《遼州志》記載：“遼居太行之巔，萬山深谷之中，迂回曲折。袤延百里，商賈不通，舟車不至。然窮鄉僻壤，而比戶弦歌，文風頗盛。”可見，能歌善舞對于當地人來說，似乎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情。由于被大山環抱，所以在過去漫長的歲月當中，這里的山民和外界交往并不頻繁。也正是因為封閉，這里形成了相對獨立的文化單元，因此這里的民間歌曲的風格不像晉北民歌那樣高亢嘹亮、雄渾豪放，也不像晉中那樣靈活自由、變化豐富，更不像晉南民歌那樣充滿著濃郁時代氣息、情感熱烈，相反它獨樹一幟，自成體系，優美清新的旋律，細膩委婉的情感，通俗易懂的歌詞，極具律動性的三拍子節奏特點，再加上當地人那種憨厚且富有特色的方言，完全為我們呈現出了一種獨特的民間歌曲味道。

二、左權民歌的藝術特色

據《遼州志》載，宋元以來，當地就有“鬧元宵”“鬧社火”“鬧紅火”的傳統風俗。歷代民眾不斷創造、傳承，陸續產生了多種民間音樂體裁，如山歌、小調、號子、套曲、小花戲和吹打等，而其中最主要的形式有“大腔”“雜曲”“小調”三種。本文中，筆者主要從左權民歌的音階結構、旋律發展方法、節奏節拍特點和歌詞的文學特色等方面來闡述左權民歌的藝術特色。

（一）左權民歌的音階特點

由于自古以來，中原文化和北方外族文化的長期交叉碰撞，左權民歌并沒有“北音”的那種粗獷嘹亮色彩特征，而是曲調細膩簡潔，深情感人。曲式結構主要為上下平行、相互對稱的兩句構成，5—1—2—5的雙四度框架為其核心音腔，是其區別于其他民歌的一大特點。如：

這是左權最具代表性的民歌樣式之一，我們可以看出它是一首典型的由相互呼應的上下兩樂句組成的。同時我們又可以看出，它是由1、2、3、5、6、7六聲音階構成的，經過分析可以得出它是加入了變宮音的G徵六聲調式，最終形成了具有特色的六聲音階。

下例是左權民歌的另一種代表性樣式：

雖然加入了清角構成了七聲音階，但是，清角音只在旋律結束部分出現一次，并且處于小節的弱拍位置，形似經過輔助音的形式。所以旋律音階仍具備六聲音階的標志特征。即大三度（1—3），故這首《苦相思》也是一首由六聲音階構成的曲調。

（二）左權民歌的旋律發展方法

猶如英語中的每個語句由每個獨立的單詞組成一樣，民歌中的旋律也是由一個個樂匯組成的。從音樂材料的運用來看，獨特的樂匯和樂句組合方式是構成左權民歌鮮明特色的又一主要原因。

1．樂匯的重復

樂匯的重復分為完全重復和變化重復兩種。完全重復指的是兩個樂匯無變化重復的手法。例如：

由例三我們可以看到，在這首左權民歌《山小雀飛在圪針上》中，第二、三句開始時出現了無任何變化的樂匯重復現象。這一方面體現了左權民歌旋律發展技巧的特征，另一方面又能加深聽眾對這首民歌的印象。

變化重復指的是對原樂匯進行局部改變的重復手法。例如：

在這首《土地還家》中，我們可以從上下句的銜接中看到該樂匯在稍加變化后的重復出現，這是一種不嚴格意義上的“魚咬尾”現象，這樣就給聽眾一種似斷非斷的感覺，從而保持了整首歌曲的連貫性和流暢性。

此外，左權民歌中，樂匯的變化手法還有一種情況，那就是模進。所謂模進就是指保持了相似的節奏型和音調的情況下，在不同的音區上作變化反復進行的手法。

這是一首曾經被稱為左權縣“縣歌”的作品，在這首《親圪蛋下河洗衣裳》中，我們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來“親圪蛋下河”和“雙胳定跪在”兩小節是很明顯的下四度模進。這樣一種樂匯逐層下行模進，漸漸趨于緩和的效果，似乎給這首民歌增添了親切的語氣感，這也許也是其被眾多專家推崇為“縣歌”的主要原因吧……

２．樂句的重復

與樂匯一樣，樂句也是樂段內部的基本結構部分。各個樂句的不同組合構成了民歌的旋律。如：

從這首《咱倆人相好誰知道》中，我們可以看到第二句和第四句的旋律是由完全相互重復的樂匯構成的兩樂句。他們在表現意義上具有了加強、肯定的含意。因此我們可以認識到，在左權民歌中樂句的組合以重復組合為主，并且通常出現在襯腔重復句和原句中。對整個左權民歌的旋律起到了穩定、鞏固的作用。

（三）左權民歌的節奏節拍特點

節奏節拍是塑造音樂作品形象的基本表現手段，三拍子的民歌在中國傳統民歌中是不多見的，但在左權民歌中三拍子卻大量出現，并且大多集中在開花調中，這也形成了左權民歌的一大特色。《會哥哥》是一首開花調，正如開花調的由來，以“花”起興：

這首小調開頭就以“門搭搭開花”比興，由上下兩句和一個擴充的襯句構成，以3/8拍進行，形成了典型的開花調三拍子特征。這些特點使“開花調”的曲調清新婉轉、活潑俏麗，讓人聽起來仿佛置身于具有濃郁地方色彩和鄉土氣息的當地。

再比如傳統左權民歌《旦哥相親》，節拍毫無規律

地在4/4拍、3/4拍與2/4拍中交替變化。需要說明的是，這里所出現的節拍頻繁變化的現象并不是左權民歌作的特殊處理，而是因為這首民歌在當時創作的過程中融合了當地方言，無意中形成了這一特點。

以上是在左權民歌中出現的常見的節奏、節拍類型。由于左權民歌濃郁的地方色彩和地域特征，所以其民歌在節奏節拍上的隨意性和歌詞的口語化方面表現出了不成熟性，因為在很大程度上它的節奏節拍規律是和當地的方言口語聯系在一起的。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使得左權民歌在藝術上達到了爐火純青、金聲玉振的效果，有極強的藝術感染力。

（四）左權民歌歌詞的文學特色

“開花調”是左權民歌中具有鮮明個性的代表曲種，它以“xx開花”為起興，然后下句來點題，內容多以反映男女之間的愛情為主，一些熟練的民間藝人可以“見甚唱甚，想甚唱甚”。歌詞中所謂的“花”，不僅有植物之“花”，更有各類日常用具、物品之“花”，如板凳、笤帚、杯子、桌子、鍋碗瓢盆等，總之，一切用來作比喻的東西都可以“開花”，實際上這些生活用品是不能開花的，但心上人心里已經開了“花”。這就是左權人的一個特有的思維方式，這種思維的最大特點就是“擬人化”，通過這人與自然進行一種情感的交流和對話，在交流過程中，人從自然中獲得了許多屬性，同時又賦予了自然許多人的靈性。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講，左權人有了民歌，左權人就有了豐富的精神世界和情感寄托。

虛詞、襯詞的巧妙運用，是左權民歌的又一個顯著特色。“開花調”中的歌詞充分結合和運用了大量的本地方言，由此構成了具有鮮明特色的襯詞襯句。如“小親個呆”“啊個呀呀呆”“親呀個親呆呀個呆”等，這些看似無意的虛詞、襯詞既突出了濃郁的地方色彩，又進一步表達了男女間的那種委婉、細膩的情感。疊字現象對旋律節拍的選擇和節奏型的構成有很大的影響力，例如“桃花花”“想親親”“門搭搭”“小手手”“啊呀呀”等。不僅如此，夸張、擬人、排比、對偶等手法的合理運用，使民歌的表現力進一步增強。左權民歌歌詞的樸實無華、通俗易懂又使得其名揚四海，流傳極廣，其“開花調”猶如一朵清新秀麗的奇葩，綻放出左權人特有的智慧與才華。

三、左權民歌的演唱技巧

民歌的演唱技巧是民歌藝術語言的重要方面，要掌握好民歌藝術的語言表達，必須從民歌演唱入手，從民歌的技巧研究入手。由于左權民歌具有非常鮮明的地方特色，所以在演唱左權民歌時，不僅要掌握其音調、語言上的特點，更要掌握其演唱技巧方面的特點。現就左權民歌中常用的幾種演唱技巧作一概述。

（一）襯詞、襯腔唱法

一般地說，運用襯詞不是基于歌詞文字上的要求，而是根據整個歌曲的表現和結構上的需要。人們常常通過運用襯詞、襯腔，來補充正詞及曲調的不足，使音樂更富于變化，形式更豐富、更完整，從而使歌曲的主題思想，得到更深刻、更生動的表現。在一首歌曲中，襯詞雖然是一種陪襯，但在表現上，卻常可起到正詞難以起到的作用，有時甚至還是歌曲中感情更集中、表現更深刻、最有特點的地方。

左權民歌中，除一般常見的一些嘆詞、助詞，如“哎”“喲”“呀”“哪”“哎嗨”“那個”“哎呀”等外，還有長期傳承下來的一些襯詞、襯句，如“小親個呆”“啊個呀呀呆”“親呀個親呆呀個呆”等。這些襯詞、襯句在左權民歌中的運用非常靈活多樣。

（二）甩腔唱法

左權人在平時說話或者呼喊較遠的人時，往往有拉長音的習慣，這就是當地語言的特色。演唱這種長音后面的短裝飾音時要像甩東西一樣把音甩出去。當前面的音拖夠時值后，迅速地把氣一提，把聲音送進頭腔，然后馬上換氣唱下一句。這樣唱既體現了左權方言特有的語氣，又使長音聽起來有頭有尾，穿透力極強。如前面提到的《想情哥》《旦哥相親》《打酸棗》等，都用到了這種演唱技巧。

（三）落音唱法

所謂落音，指的是在唱一句歌詞的最后一個字時，要加入很多真聲的成分，這樣可以進一步來表現歌曲的感情。如《親圪蛋下河洗衣裳》：“親圪蛋下河洗衣裳，雙胳定跪在石頭上呀，小親圪蛋，小親圪蛋。”當重復第二個“小親圪蛋”時，就要加入大量的真聲。還比如《土地還家》：“一塊一塊好土地，分到咱窮人手；一條一條那好牲口，啊呀呀呆，拴在咱圈里頭。”歌詞中的“啊呀呀呆”在演唱時，同樣要使用“落音”這一演唱技巧，表現出窮苦人民在分到土地時表現出的那種高興的、激動的心情。

以上就是左權民歌在演唱中常用到的幾種演唱技巧，左權民歌的演唱技巧是相當豐富的，而且唱好一首左權民歌不是只掌握好一兩種演唱技巧就能達到目的，而是要在學習和演唱實踐中一點一滴地積累，才能夠自如地把各種技巧融會貫通到演唱中，也才能更好地表現當地獨特的地方風格。

四、結語

左權民歌在太行山深處飄蕩流傳了千百個輪回，它透射著祖先對蒼天的詰問，它代表著人類對大地的感恩，它傳遞著青年男女之間質樸熱烈的愛情，它傳承著一方水土之間的一段段動人的傳說。盡管左權民歌具有如此重要的意義，但曾經它的生存卻受到了嚴重的威脅，導致一度衰微生態失衡。近些年在廣大民眾和政府部門的共同努力下，傳統歌風日漸恢復，新的傳人相繼出現，該縣的民間藝術新秀和文藝團體多次參加國家級比賽，并屢獲殊榮，使得左權民歌小花戲重新回到了舞臺，唱響了全國，受到了文藝界專家的廣泛好評。2006年國家公布了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左權“開花調”名列民間音樂類的第一項。2007年，素有“萬首民歌千出戲”“歌舞之鄉”等美譽的左權縣，被文化部命名為“中國民間藝術之鄉”，隨著社會各界的幫助和扶持，左權民歌正在以它獨具特色的特點向前發展。

（作者單位：西南交通大學藝術與傳播學院）

本欄責編：冬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