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0)-05-0036-01
郁達夫的小說因為多種不確定的因素的注入,使之具有永不終結的解讀魅力。《沉淪》發表于1912年,該小說一發表就以其“驚人的取材和大膽的描寫”而引起廣泛的爭論。小說寫的是一個中國留日學生的故事,主人公在性欲的苦悶中受著弱國子民的屈辱與煎熬,最終走到了頹廢的盡頭。文本的藝術手法上也有諸多創新而頗受青睞。筆者認為無論小說是受日本私小說的影響還是歐風美雨的滋潤,這種自敘傳式的表達都離不開心理描寫這~重要手段。心理學認為:“人物的心理不是一潭死水,而是充滿矛盾運動的生命張力場。”正是因為不同的藝術矛盾對立運動,才有生命的存在和發展。《沉淪》也是如此,它運用主人公的自我感觸與內心沖突的告白,向讀者顯露著靈魂秘史的創傷。
一、觸景生情的心理感傷
引起人物心理變化的契機有內外兩種原因。外部原因是客觀世界對人物感官的刺激,一聲細響,一陣微風,甚至一片落葉都能撩起情感的漣漪。小說開頭一句話獨立成段:
“他近來覺得孤冷得可憐。”
該句是統領全篇的一個總基調,緊接著作者運用大量環境描寫,來突出主人公對景傷情的一系列感受。誠然,在郁達夫以情感為核心而建構起來的浪漫抒情小說理論中,還包含“迷戀自然”的重要因素。他曾直接表白:“對于大自然的迷戀,似乎是我從小的一種天性”大自然的無限優美,恰好反襯出主人公自我的感傷。文本的第三節,第六節幾乎運用的是完全寫實的手法敘述“他”孤獨的童年,困窘的家庭及兄弟情感裂變等經歷。所以,他說:“我覺得自家可憐起來。”這些兒童經驗正是郁達夫創作的內在驅動力,也是主人公自我感傷的緣由。郁達夫這種復雜的感傷情緒,在我看來,首先表現在感性生命的敞開與被迫封閉的沖突上,即情感與理智的矛盾,“個人的靈魂與肉體的斗爭”。這種沖突,實際上是他面對母體文化與異質文化觀念所產生的價值選擇的困惑在心態上的投射,也是人類共有的存在與文明的兩難困境在個人身上的體現。與其說這是大自然帶來的憂傷,不如說是作者內心的傳統文化與現實沖突的結果。
二、現實處境與內在訴求的矛后
作者創作意圖的著力點在于個體的心理環境,即由一系列外在感知與內在體驗過程所導致的肉體欲望、情緒化自我和社會意識在個體內心場域中產生的對抗與協調的共振效應,作者所說的“性的要求與靈肉的沖突”是對文本過于直觀從而顯得簡單化的總結。郁達夫是個性情中人,特別欣賞屠格涅夫那種那種“因貧困而來的那一種憂郁哀傷之感,更因孤獨而起的那一種里奇幻妙之思,竟把屠格涅夫煉成一個深切哀傷,幽婉美妙的大詩人。”《沉淪》第二節開頭便說“它的憂郁癥愈鬧愈甚了。”,隨后連用了數個“覺得”,這一連串由現實處境而引起的自我感覺,比前面的觸景傷情更為強烈,以至于到了矛盾沖突的境界。他覺得“學校里的教科書,味同嚼蠟,毫無半點生趣”,覺得同學們“凝視他的樣子”,認為自我被現實壓縮到一個封閉的空間。作為人性最核心的性意識和愛情的渴望也只能處于受壓抑的狀態。他“對異性渴望又害怕”,對同學熱情而自卑,常常自嘲自罵。主人公長期的自卑情結,也是作者自我心緒與性格的影射。使他很難通過正常途徑獲得自己理想的愛情。于是,他便采取種種變態的方法來獲得暫時的性的滿足。經常躲到被窩里閱讀“法國自然派的小說”,“和中國那幾本有名的誨淫小說”產生共鳴。處處顯示著靈與肉的沖突。這種沖突的力量既有內心深處的道德譴責,亦有對天性解放的強烈渴求。這一心里矛盾貫穿于他的窺浴、聽歡、嫖妓等墮落過程的始終。如果說第一層面的觸景傷情是其潛意識的自然流露的話,那么這一系列紀實性處境的描繪,則是主人公心理沖突的大膽告白。正如郁達夫回憶《沉淪》時所說:“眼看到的故國的陸沉,身受異鄉的屈辱,子夫所感所思,所經歷的一切,剔括起來沒有一點不是失望”。
三、歇斯底里的復仇抗爭
人物心理變動的內部原因,是不同欲求的矛盾運動。《沉淪》主人公心理演進的第三個層面是心理意識的抗爭與復仇。他在日記中寫到“我何苦到日本來,何苦要求學問……中國呀中國!你怎么不富起來,我不能再隱忍過去了。”這是多么強烈的心理抗爭寫照!呼喚祖國富強,實際上是希望借助外部力量來構建與完善自我人格,而借助與依賴本身又是個體意識弱化傾向的一種表現。在這種心理意識的驅遣下,他到了妓院,陷入到另一個火口。當那個侍女問他“府上是什么地方時?”主人公靈魂的底線徹底崩潰。一個處于社會邊緣狀態的侍女也鄙視他,欺凌他。于是他發出了更為強烈的“復仇,復仇”的吶喊。然而這種抗爭在當時是沒有任何出路的,也是五四時期的時代病——知識分子似乎僅有吶喊的權利。《沉淪》主人公也沒有找到出路,而是以死亡發出對社會的強烈控訴。由此可以看出,小說中人物的命運與國家的命運是相連的。他身上折射出的是“弱國小民”不人不鬼的悲憫形象。他的命運有意無意地受到了國家命運的影響,換言之,人物的沉淪是在國家的沉淪這個大背景下發生的。所以他才一次次歇斯底里地傳遞出祖國強大的心愿。雖然郁達夫夫的小說重情緒氛圍,是用情緒編織起來的片段生活,而縱觀主人公心理變化過程,可以清晰地厘定為這么幾個階段:感傷憂郁——自卑自賤——自暴自棄——抗爭自絕。它們層層深入,那么細致,又那么真實。也許表現的是情緒發展的剎那閃念,或一個特定時刻的典型心理特征,但它卻清晰地影射著主人公心理意識的有序演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