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0)-05-0030-02
契訶夫是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俄國著名的短篇小說巨匠、戲劇大師。他在作品中描寫刻畫了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有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小人物,也有趨炎附勢、變化無常的變色龍;有連自己的苦惱都無處訴說的勞苦大眾,也有生活空虛游走于上流社會的貴婦人……在眾多的優秀人物形象中,契訶夫筆下的女性形象是無法被忽視的。
契訶夫在他的小說及戲劇中,塑造了眾多的女性形象,形成了一個女性人物長廊。像“罩在婚姻套子下的女性,被丈夫厭棄的妻子們,可憐但卻無罪的女性,被欺凌與被損壞的女性,偶像崇拜的女性,人性蛻變與異化的女性,沉悶、覺醒與進行選擇的一系列女知識分子。”在《帶閣樓的房子》里主要提到了四位女性,其中最為典型的要數作品里的兩姐妹:姐姐莉達與妹妹任尼雅。
《帶閣樓的房子》是契訶夫于1898年4月在梅里霍沃創作的,此時契訶夫在俄國已經是一位著名的作家。隨著生活閱歷的逐漸豐富和思想體驗的不斷加深,作家的寫作技巧正日益純熟,其人生觀、世界觀以及婦女觀正逐步完善,其創作風格也越來越獨特。因而,通過仔細分析《帶閣樓的房子》里的兩姐妹形象,進而對她們迥異的性格特點的比較,最終能夠在該過程中更深入的理解契訶夫的婦女觀及其對自身周圍婦女的態度。同時,在分析兩姐妹形象的過程中,不能僅僅停留在對妹妹和畫家愛情夭折的悲嘆上,還要從她們的不同命運,從妹妹的愛情悲劇中,去探尋契訶夫作品之于當今女性的現實意義。
舊式莊園里的兩姐妹
契訶夫的一生雖然短暫,但著述甚豐。他最擅長運用對比的藝術手法來突顯人物的優劣,擅長為作品人物刨造與之心情相適應的情景與氛圍,從而更好的烘托出人物的內心情感。在《小公務員之死》、《變色龍》、《胖子與瘦子》、《萬卡》等作品中,我們均能發現其對比藝術手法的運用。同樣,在塑造《帶閣樓的房子》里的兩姐妹形象時,契訶夫也運用了該藝術手法。因此,就讓我們從對比的角度來走近“舊式莊園里的兩姐妹”。
首先,我們從兩姐妹的名字及其意義來走近她們。姐姐——莉達,即莉季婭(莉季婭,沃爾恰尼諾夫娜)。莉季婭源于小亞細亞某個地區的名稱,取該名字的人一般都害怕做一些不正確的事情,同時,也受不了別人批評自己。因而,當畫家不贊同莉達在教育、醫院和藝術上的做法時,她會極力同畫家辯爭,而最終當她發現實在無法改變畫家的思想觀點時,就極力排斥畫家。莉季婭這個名字還表示精力充沛,但是其精力主要是浪費在毫無條理的忙碌上。契訶夫筆下的莉達主要從事以下活動:“白天她給病人看病,分發各種小冊子,經常不戴帽子、打著傘到村子里去,晚上則大聲談論著地方自治局和各個學校的情況。”莉達的這些活動,的確能顯示出其精力充沛的一面,但細細品味則不難看出,其忙碌看似規律,實際給人一種毫無目的亂忙的感覺。
妹妹——任尼雅,即蜜修斯。擁有任尼雅名字的人“性格安靜平和,善于思考”,而蜜修斯則指溫柔善良之意。大家叫她蜜修斯,是因為童年時她稱呼她的家庭女教師為蜜斯。契訶夫每每提到她,總是讓人感覺那么甜美,那么小心翼翼。似乎契訶夫將俄羅斯傳統女性的溫柔善良全部傾注于任尼雅身上。因此,可以看出契訶夫在塑造人物形象時,可謂精雕細琢,每一個細節都能解讀出它所飽含的深意來。
其次,對兩姐妹的外貌描寫上,契訶夫也充分運用了自己的對比藝術手法,將兩姐妹的鮮活形象完美地展現在讀者面前。外貌描寫是人物性格與行為的一面鏡子,從兩姐妹不同的外貌中,我們就能看出兩人性格的本質區別。姐姐“身材苗條,臉色蒼白,十分漂亮,滿頭濃密的栗色頭發,一張小嘴輪廓分明,神態嚴峻,對我似乎不屑一顧。”從莉達第一次躍入讀者的眼簾時,我們看到的就是一個倔強、嚴肅的女性。她神態嚴肅,不茍言笑,總是不停的和人談論一些非常嚴肅的話題。除此之外,我們從莉達的外貌中看不到女性應有的可愛與溫柔。
妹妹“同樣苗條與蒼白,嘴巴稍大,一雙大眼睛吃驚地看著我從旁邊走過,說了一句英語,又不好意思起來:”拘謹可愛是蜜修斯給畫家的第一感覺,同時,一雙大眼睛充滿了對周圍事物的好奇,單是她的眼睛與嘴巴就能傳遞出與她名字一樣的柔美與善良。
當然,無論是名字還是外貌,都只能傳達出兩姐妹的部分信息。只有她們的言行才能完全揭開罩在她們身上的那層面紗。莉季婭喜歡跟人爭論縣自治局、學校、醫院、勞動等類似的嚴肅社會話題,在談論的過程中讓人感到,她是一位富有朝氣的、真誠的、有主見的姑娘。蜜修斯在這類談話中則會一直沉默不語,她沒有參加過此類嚴肅的談話,周圍的人都把她當成一個孩子。
莉達是一名老師,她依靠自己的薪水生活。她為自己能自食其力而感到高興。顯然,莉達精力充沛而又善于幫助窮苦的農民,她展現給讀者的是自己干練的一面,但是,她所從事和關心的一切讓她失掉了靜心思考的能力。蜜修斯則閑散地過著日子,整天看書,貪婪地閱讀,善于深思,活在自己想象的世界里。蜜修斯吸引我們的不僅僅是她女性的迷人可愛,還有她的人格魅力。她思想嚴肅而深沉·試圖尋求真理與永恒的善。她的柔弱,悠閑,她開闊的視野都令人折服。相比莉達而言,她留給人的印象更為深刻。
兩姐妹與契訶夫
其實,契訶夫本人一直以來就堅持婦女應當獨立的觀點。十九世紀,西方進步思想雖然大量傳入俄國,但女性在求學、受教育方面的權利仍很有限。因此,此時的女性們依然習慣性地扮演傳統觀念所要求和規定的角色。女性的這種狀況在契訶夫的《寶貝兒》中被刻畫的淋漓盡致。作品中的奧蓮卡缺乏信仰,沒有主見,也沒有生活目標,甘心做男人的附庸。契訶夫塑造該角色時,對主人公的生活態度極盡嘲諷。“他認為女人應該有自己獨立的人格,不能當男人的附庸。因此寶貝兒的愛即使無私,也不足為訓。寶貝兒的愛盡管不無可愛之處,但也委實可愛可憐”
契訶夫的女性觀總結起來就是:“女人是人,女人與男人有平等的尊嚴、平等的權力和平等的地位。”可是。在他的概念里,單單獨立這點還不能稱之為完美女性。他認為,作為女性不能因為自身的獨立而失掉本身的溫柔氣質。
莉達雖貴為地主小姐卻能夠教授學生,傳播知識,幫助窮人,醫治病人。用自己賺到的錢養活自己,實現自己的價值,這只是契訶夫所持婦女觀的一點。契訶夫在幽居梅里霍沃莊園時,一直同情農民,幫助農民,常常用自己的醫學知識救助農民。契訶夫的行為與莉達的做法是一致的。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她又是一個相對比較冷酷的人,而且本身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她失掉了真誠感和美感,否認藝術的價值,拒絕承認藝術給人民的益處。她粗暴的破壞了妹妹雖然幼稚,但絕對真誠的愛情。在這點上,作家未能將其塑造成令人喜愛的人物。
蜜修斯則溫柔可人,善解人意。最為重要的是,她喜愛讀書,善于思考。在她身上凝結了契訶夫對女性的期盼與渴望。遺憾的是,她未能把握住自己的愛情,意識不到自已有爭取幸福愛情的權利。蜜修斯只是簡單的屈從于莉達的意志,以至于給自己和畫家的愛情空留一個悲哀的結局。
契訶夫對女性的尊重與支持真切地反映在他與妻子的愛情中。契訶夫的妻子克尼碧爾是一名演員,由于工作需要,常年居住在莫斯科,契訶夫則由于身體的原因長期在南方療養。兩人很久以來就處于分居狀態。雖然他們深深愛戀著彼此,但契訶夫從未要求過妻子放棄自己的事業與自己相守。他曾經在給克尼碧爾的信中寫到:“如果我們不能在一起,那么,有過錯的不是我和你,而是那個魔鬼,它在我身上注入了病菌,在你身上注入了對于藝術的愛”作為一代文學巨匠,契訶夫做到了言行一致,表里如一。
契訶夫的女性觀之于當今女性
契訶夫曾經寫過:“人的一切都應該是美麗的——無論是面孔,還是農裳,還是心靈,還是思想。”《帶閣樓的房子》中的兩姐妹并非契訶夫筆下的完美女性形象。
大部分契訶夫的研究者認為《新娘》中的娜嘉才是契訶夫筆下的新女性,是契訶夫所贊揚和推崇的女性。然而,娜嘉只是“與舊生活告別”,只是“離家出走奔赴彼得堡”,她未來的生活還是個未知數。契訶夫在《新娘》的結尾寫到:“于是在她的想象中,一種嶄新、廣闊、自由的生活展現在她的面前,這種生活,盡管還不大清晰,充滿神秘,卻在吸引著她,召喚她參與。”讓我們欣慰的是,娜嘉終于鼓足勇氣告別了舊生活,邁出了走向獨立生活的第一步,只有這樣她才能在以后的道路上找到真正屬于自己的生活。在遇到真愛時才不至于輕易放手而不知守護。與莉達和任尼雅相比,娜嘉更能完美的表現契訶夫的獨立婦女觀。
“契訶夫生活在19世紀,但他的思想屬于一切時代。”這句話是對這位偉大文學巨匠的真切描述。雖然他的作品反應的是他所生活的那個時代,但對于我們當今的人們仍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對于當今女性的價值取向仍有鮮明的導向作用。
當今女性的錯誤價值取向主要可歸納為兩方面:一方面,受傳統男權思想的影響認為,女性天生是弱者要依附于男性的藤蔓:女性應該做甘于犧牲和奉獻的賢妻良母,一味順從男性的觀念,放棄應有的社會權利。認為闖世界、打天下只是男性的責任與義務。這些女性恰如契訶夫《寶貝兒》中毫無自我的奧蓮卡。另一方面,一些女性曲解了現代“男女平等”、“女性獨立”等思想的意義。認為“男女平等”、“女性獨立”就是應該做“花木蘭”、做“鐵娘子”,從而失掉了女性氣質,變成了女權主義者。她們和契訶夫筆下那些被異化的女性有著相似之處。
契訶夫早在那樣一個時代就看到:女性們不僅應該走自己的路,有自己的見解與思想,不要淪為男性的附庸;同時也要正確理解“獨立”與“解放”的意義,合理展現自我的女性氣質,不要變為被異化的女性。因而,當代女性一定要正確對待愛情、婚姻、家庭問題,切不可把男人當宗教、把婚姻當事業、把家庭當世界,像傳統女性一樣把“相夫教子”當作生活內容、把“夫唱婦隨”當作生活準則、把“夫榮妻貴”當作生活理想。“賢妻良母”不是女性的楷模,“小女人”形象也不是現代女性的標本。現代女性應該是能合理統籌愛情、家庭、事業的新女性。
曾記得劉文飛教授于二零零八年九月底來我校給我們做了一場精彩的關于普希金的文學報告。在回答同學提問的時候他曾經說過“當下有極少數學生因想不開,而選擇了輕生的道路。我想,假如他們在走這條路前能讀一百遍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騙了你》,那么他們可能就會改變初衷。這就是經典文學的偉大力量。”
同樣,今天那些持有錯誤價值取向的女性,如果能多讀幾遍契訶夫的《跳來跳去的女人》、《寶貝兒》、《帶閣樓的房子》、《新娘》等作品,細細品味其中的道理,那么她們的心靈肯定也會為之觸動。這就是一代文學巨匠契訶夫作品的獨特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