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的愛情觀與她的悲劇命運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0)-05-0021-02

托翁筆下的安娜是一位外表美麗動人、雍容華貴的少婦，她身上洋溢著青春的、生命的活力，充滿生活的激情。然而這種活力和激情長久地被壓抑著。青年軍官渥倫斯基的出現，激活了她心底沉睡多年的愛情，安娜認為自己找到了所愛的人，一個可以依靠終身的人，于是勇敢地拋棄了家庭，跟自己所愛的人走了，開始追求她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真愛。她的愛專一、執著、深沉而又大膽，她的愛情觀注定了她的悲劇性。

一、安娜同渥倫斯基對愛情理解的差異

榮格談到集體無意識的來源時說，“它是集體的、普遍的、非個人的。它不是從個人那里發展而來，而是通過繼承和遺傳而來，是由原型這種先存的形式構成的。原型只有通過后天的途徑才有可能為意識所知。它賦予一定的精神內容以明確的形式。”(霍爾1987：39)按照榮格的解釋，“集體無意識”具有超個體的“集體”的性質。它是種族的共同的心靈的遺留物。它不是個體在后天經驗中獲得的，而是本能遺傳的。它不為個人所覺察、所意識，然而卻處處制約著個人的精神、心靈和行為方式。從這里也可以找到男女對待愛情不同態度的原因。人們常說：男人是用頭腦思考問題，女人則是用情感。這句話說明了男女兩性本質的不同——男人是理性的，女人是感性的。愛情這個字眼對兩性來說，是有著不同的意義的。這種分歧正是造成男女間裂隙的潛在危機。尼采在他的詩集里也表示了同樣的意見：“愛情這個詞，事實上對男人和女人表示了不同的意義”。(王遼南1999，，108)女人對愛情的意義了解得很清楚，它不僅需要忠心，而且還要求整個身體和靈魂的奉獻，沒有保留，沒有對其他事物的顧慮。

至于男人，假如他愛上了一個女人，他所要的是從她那兒得到全部的愛，他愛女人僅僅是他生命中有價值的東西之一，他希望女人整個地活在他們的生命之中，但并不希望為她而浪費自己的生命。然而對于女人情況就正好相反，愛一個人就意味著要拋棄一切，只為她所愛的人的利益而生存，通過她的肉體。感覺和行為，從而把愛情變成一種宗教。

從集體無意識角度來看，我們認為男女這種對待愛情的態度是從遠古傳承下來的，這一切都是“集體的、普遍的、非個人的”。它并不是從哪個男人或女人那里發展而來，而是通過繼承和遺傳而獲得的，是遺留在所有男人與女人心中的共同的產物。雖然沒有被個人所覺察、所意識，卻處處制約著他們的精神、心靈和行為方式，促使個體按照他的本族祖先所遺傳的方式去行動。

渥倫斯基和安娜分別是是男人和女人中的一個個體，由于集體無意識，他們對待愛情的理解及態度自然也是不一樣的。渥倫斯基在擁有了安娜之后，忽然發現失去了很多。在最初的神秘感、虛榮感、新鮮感過去之后，他就把安娜那種帶有幾分癡情的愛情視為追求社交、建功事業的累贅。對渥倫斯基而言，愛情本身只是生活的一部分，是實現生命價值的一種方式。

自然的對于安娜的愛也受到了不可避免的沖擊。“她整個的身體變寬了……他覺得他對她不那么愛了，但他知道，他同她的關系是再也割不斷了”。

然而，安娜不同，愛情給她帶來了快樂，就天真地認為她對他來說也是最重要的，她的快樂在于為他服務。他也一定會表示感謝，也必須感謝。這樣，她對他的愛就變成了急切的要求。她要從愛人身上證明自己的存在，要占有對方去補償損失。她對他奉獻自己，他也要為她奉獻一切；她愿意給予他所有的時間，也要左右他的時間；她為他而生存，他也必須為她而生存。她要求渥倫斯基象女人一樣去對待愛情，然而渥倫斯基是不可能做到的。這種對愛的理解上的差異與分歧決定了渥倫斯基與安娜的沖突，這樣就導致了安娜的不滿，引起了兩人的不和。于是，拜倫所說過的有關男女兩性對待愛情的矛盾心態導致了安娜與渥倫斯基愛情生活的裂變，也導致了安娜性格的裂變。安娜離家出走之后，在輿論的壓力和世俗的日光下，精神上極其壓抑，加上長期離開心愛的兒子，母性的痛苦也時時折磨著她，而成為唯一的感情支柱的渥倫斯基的愛情又漸漸淡化，使她內心感到了一片空虛，無可奈何地走向自我毀滅的道路。安娜臨終前嘆息道：“一切都是虛假，一切都是謊言，一切都是欺騙，一切都是罪惡!”這是她對所生活的社會的控訴，其中也不無自我譴責的成分。

二、安娜對愛的占有欲

上帝在造人時，也賦予了人愛的權利。加拿大社會學家約翰·李所提出的激情之愛的理論認為，對于愛至少有六種不同的指向，其中有一種是神經病式的，也稱瘋狂之愛，“瘋狂之愛充斥著一會兒痛不欲生，一會兒又欣喜若狂。這是那種占有性的、鬼迷心竅的、妒忌的愛”。(安東尼·華爾士1999：290)對人產生瘋狂的愛的人是極富占有欲和妒忌心的，對其所愛的人像螞蝗一樣緊緊攫住不放，一旦對方對其稍為不加理睬，便會落入深深的抑郁之中。這種類型的愛阿伯拉罕·馬斯洛稱之為“虧損型的愛”。(安東尼·華爾士1999：165)這樣一個人雖愛的甚深，但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其可愛之處卻少得可憐。具有虧損型愛的人過去對愛的體驗缺乏得很厲害，從而造成他們以最糟糕的方式來渴望得到別人的愛。被愛的對方的價值就在于，她或他能滿足其強烈的渴求，結果便形成一種自私自利而又阻滯向前發展的感情，這種感情有些人雖稱之為愛，但實際上卻根本不是愛。“那些把他們的‘愛’作出這種古怪投資的人，與那些把其愛以成人的方式比較無私地給予別人的人相比，一旦遇到關系破裂，其自殺的可能性更大”。(安東尼·華爾士1999：209)

安娜在與卡列寧生活得日子里，飽受了無愛的折磨，飲痛度日，渴望著甜美的愛情，所以，當她偶然的機會接觸到了渥倫斯基，在渥倫斯基執著地追逐下，便立刻萌生了愛的激動，她不顧一切地去掙脫無愛的婚姻生活，踏上夢中向往的愛情之旅。但是，由于安娜把愛情與生活等同起來，不能視愛情為生活中的組成部分，釀就了她夢想的悲衰。她全身心地投入到與渥倫斯基如火如荼的愛情生活里，把全部情意和生命奉獻給了愛情。她偏激地把愛情奉為“生命的整個存在”，把愛情當作生活的全部內容。她多次地對渥倫斯基同時也是對自己說：“對你我來說，重要的一點是不是彼此相愛，別的用不著考慮”，“我們要的只是愛情”。正是由于安娜既敏感又固執的多面而矛盾的性格，致使她自己在愛情問題上表現出了極端的自私和強烈的占有欲，她近于瘋狂地、無所顧及地去愛渥倫斯基，而根本不懂，愛一個人就是要給他呼吸的空間，給她靈魂的放松，給他一個完整并自由的幸福，而不是像枷鎖一樣給他以桎梏，去用一雙無形的手禁錮他的思想和行動。正如羅曼·羅蘭所說：“《安娜·卡列尼娜》里韻愛情具有激烈的、肉感的、專橫的性質。安娜的美麗有一種‘惡魔般迷人的魅力’，她臉上閃爍的紅光不是歡樂的紅光，而是使人想起黑夜中的大火的可怕的紅光。安娜對渥倫斯基的愛情就像一個饑餓的人得到了食物”。自私和占有欲把安娜的性格扭曲，她畸形地面對著自己與情人渥倫斯基的愛。她不給渥倫斯基些許的喘息空間，她完全限制渥倫斯基的自由活動，剝奪渥倫斯基自由活動的空間與權力，她甚至認為，愛渥倫斯基，就是要完完全全地占有他，她用自私的令人窒息的愛情觀約束渥倫斯基的行動，即在“渥倫斯基因朋友晚餐稍微回來晚了點”她也會“變得那么憂郁、不自然”。然而，渥倫斯基自幼就開始出入彼得堡的上流社會，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花花公子，而且作為一個堂堂男人，他又怎能心甘情愿、唯命是從于安娜。完全陷溺在兩人的愛巢里，而遠離外界，遠離他自己的生活和世界，對外界事物一概充耳不聞呢?他曾抗議地堅定地說“我什么都可以為她犧牲，就是不能犧牲我男子漢的獨立性”。安娜在追求和守護愛情的方式上表現出來的占有欲、極端自私和偏，執，最終也使得自己陷入了不可自拔的痛苦難堪的境地，從而釀制了一杯她與渥倫斯基愛情悲劇的苦酒，以致用臥軌自殺夭折了自己苦苦爭得的愛情，以拋棄生命的慘痛代價結束了自己試圖實現的狹隘自私的愛情生活。

安娜的愛情是如此熱烈而執著，達到近乎于瘋狂的地步，她又以丈夫、兒子、名譽甚至生命為賭注去換取夢寐以求的愛情，而且成為了自己編制的極端愛情的殉葬品。安娜的愛情故事一如我國現代劇作家曹禺《雷雨》中繁漪的形象；“愛起來像一把火，能把你融化；恨起來也像一把火，能把你燒毀的”。(曹禺2002；189)

綜上所述，安娜盲目愛情觀是她悲劇主要的內在原因。安娜缺乏獨立自主的人格以及對愛情的依附心理，在整個愛的過程中缺乏活躍的創造力，尤其是他們的愛情關系確立以后，她追求的只是表面的幸福與安寧，而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愛與自愛；她既渴望終身依賴對方，又希望長久占有對方；她不是將自己與自己所愛的人完全地滲透與融合，同時保持相互的人格獨立，而是終日沉入日常生活而不作超越性人生追求，沉湎于愛情而不發展自己的聰明才智。她們把愛情當成生命的全部內容，為愛情付出了過多的奉獻，結果反而冷卻了愛情。